沈归舟没有理会他,没再说话,目光只在棋局上。
连下了几个子,沈星蕴有点耐不住了,开口问道:“那你……”
沈归舟也不嫌弃沈星蕴棋艺差,就着他的棋子走着,头也不抬,轻声回道:“能算计他的,只有他自己。”
沈星蕴准备落子的手停下了动作,一时没有听明白。
低下头一看,他好像死了。
不是,是他的棋死了。
眼睛寻了一圈,也没有寻到生机,他颓废认输。
沈归舟将已经捏在手里的棋子扔进了棋盒里。
沈星蕴还在看着棋局发呆,他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颓丧过后,他期待地望向沈归舟,“再来一局?”
沈归舟和他下了这么一小会,好像知道陈穆愉平常和她下棋是个什么心境了。
她端起了茶杯,无声拒绝了他的请求。
茶入口的时候,她也有点好奇,陈穆愉平日里为何还会一直主动找她下棋。
喝了一口茶,她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梁王说得应该不是假的。
四月初,韩霄凌陪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回娘家探亲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韩家老爷子也开始称病在家,闭门谢客,并约束了族人,不准他们和秦王牵扯。
天楚帝的那份预测,来自兵部尚书的奏报。他做出的安排,是基于韩家的态度。
沈星蕴视线从棋盘上抬起,这么说,真的是天楚帝失算了。
沈归舟没有回答。
沈星蕴有想过,或许天楚帝,也不相信梁王。
很快,他又自我否决了。
陛下若是不相信梁王,怎么会让他接管城门军,将京都托付给他。
这其实已经相当于,他将自己的性命和江山,都押在了梁王身上。
沈星蕴用手捧住了脸,低头望着棋局,还是想不通,他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郁闷一叹,他脑中闪过灵光,眼睛睁大了些。
他小声询问沈归舟,“陛下,让大伯父去西郊大营调兵,不会是……试探他?”
沈归舟把玩着茶杯的手动作微缓。
沈星蕴看到了,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他们这陛下不是不信任梁王,他是不信任他们大将军府。
他是在借着这次机会,试探大伯父。
难怪,梁王没有和大伯父提起西郊大营通往京都的道路已断之事。
陛下这样做,是大伯父和秦王勾结?
这个想法好像有点离谱。
大将军府和秦王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不是因为秦王?
沈星蕴想起了天楚帝派人调查沈归舟的事。
那是……因为这个!
他有点担心,“大伯父会不会有危险?”
沈归舟有时候觉得他挺聪明,有时候又觉得认为他挺聪明的她眼睛有点问题。
沈星蕴又来了一问:“我们要不要马上告知大伯父这事?”
沈归舟眼皮往上抬了一点,“他是要造反吗?”
沈星蕴卡了一下,“……那应该不会。”
若是现在逼宫的是晋王,那是有点可能的。
沈归舟用眼神问他,既然不会,他担心什么劲。
沈星蕴看明白了,好像也是。
陛下让大伯父去西郊大营,就是为了测他。既然他没有这个想法,她也没有这个想法,那潜在的危险就不是危险。
他这是关心则乱了。
可是,这西郊大营通往京都的路断了,大伯父怎么到那里去。
就算他想办法过去了,也如梁王所说,能够调动西郊大营,那大批人马,怎么出来?
等路修好?
今日梁王在城门口闹那么大,秦王不可能想不到他另有目的。
真等路修好,他们才来救援京都,那秦王还会留着陛下吗?
难不成,路可以走,或者有其他路可以走。
还是说,梁王真的不知道此事。
这种可能,好像又有点低。
都不是的话……那就是梁王相信,这点插曲并不会耽误大事。
沈星蕴的疑问,沈归舟没有回答。
她不是去西郊大营搬救兵的人,这种问题,他应该去问他们。
沈星蕴愣了愣,想想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他也明白了她的另一层意思,一切,等一等就知道了。
看她一派悠然的模样,他心境变化得也快,也不担忧了。
眨眼,他又想到了新的事情,“阿姐,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沈归舟回得很顺畅,“不知道。”
沈星蕴一时不知道自己后面要说什么。
她这心态,是不是过于好了。
两人刚聊完,关勉进来,告知了宫门口的情况。
梁王进宫了,宫门口聚集的大臣还没有散,五城兵马司和城门军都是严阵以待。
沈星蕴眼睛一转,“秦王不会是以为,他可以拉拢梁王?”
沈归舟把玩着茶杯,下落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沈星蕴离开后,沈归舟吩咐关勉,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关注陈穆愉和晋王府的事,暂时也不要和他们有任何联系。
关勉不是质疑她的决定,只是看现在的形势太不明朗,微有疑惑,“我们不帮姑爷,姑爷会不会吃亏?”
沈归舟又从棋盒里捻起了黑子,眼睛扫了一眼棋局,黑子落下,语气透着随意,“争夺皇位是他自己的事,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需要他自己去争取。”
这话有道理,彼时,从她嘴里出来,却又透着怪异。
关勉好像没懂,又好像懂了,没再多话。
房间里只剩下沈归舟一个人,她依旧静坐在棋盘前,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不过落下几子,棋盘上被沈星蕴下死的黑子,又被她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