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奉天楚帝之命，选看了大半个月的日子，最后将太子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廿八。

太子大婚，乃国之大事，章程繁琐，规矩甚多，哪个环节都需要不少时间准备。

九皇子大婚之前，太子的婚事已经开始筹备，九皇子大婚之后，负责婚事事宜的各部司更忙了，不仅是宫中各处，京都城内都能透出喜庆。

眨眼又是一个月，陈穆愉收到了从蜀地来的猕猴桃果酒。

果酒的味道，诚如杨瀚当初所说，香郁醇美，很是不错。

陈穆愉当日便吩咐人将酒都送到了沈归舟那里。

沈归舟那日从言沐竹那儿知道给老头子种的那几棵香樟树又夭折了之后，想了几天，还是决定让人从江南再弄两棵树苗回来。

又过了几日，树苗到了京都。

关勉去接的这些树苗，他办事一如既往的细心可靠，接到树苗后，直接将它们送到了松夷山，沈归舟想要种树，只要人去就可。

翌日，沈归舟起得很早。

洗漱完后，她先吩咐了关勉给陈穆愉递两句话。

她想请他提前兑现承诺。

她需要一份太子谕令。

上面什么也不用写，加盖他的印章即可。

吩咐完这件事后，她带了一坛猕猴桃果酒出城去了松夷山。

到了地方一看，春日里种的那三棵树果然已经干得可以直接点火了。

她将带来的果酒放在碑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的风水。

她先前并没看错，这里的风水好像还可以。

这她就有些不解了，既然风水还不错，为什么那香樟树就不能争点气。

她郁闷地问墓主人，“老头，我看您这风水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这树就种不活呢？”

一直叫不上名字的飞鸟落在枯树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每次让你显灵，你还答应得好好的。你做不到，干嘛要应承。”

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这种行为真的有点过分。

沈归舟又环视一周，“您不会是和郭子林一伙，故意想要折腾我的？”

话落，恰有一阵风吹过，山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枯枝上的小鸟羽毛飞舞，叫唤了一声，叫得特别难听。

沈归舟注意到它，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刚才这话，当我没说。”

她起身将死了的树苗拔了，准备挖新坑。

挥了一下锄头，她想起这树从去年种到今年，都没有幸存者，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两株，想着马上就又是冬日了，有点不自信了。

她转头对着墓碑提议，“老头，干脆，我给您挪个地方？我给您挪到有香樟树的地方去？”

她真心觉得，给他挪到本来有香樟树的地方要比在这京都的郊外种香樟树可靠得多。

再一想，好像也有不妥。

那样的话，郭子林以后去看他就更不方便了。

她听着风声，还是放弃了这个可靠的想法，“算了，这话也当我没说。”

她认命地挥动锄头，花了小半个时辰，将新的树苗给补种上。

现在已经入秋了，天气不再像先前那般炎热。

每棵树浇了一桶水，已经足够，但谨慎起见，她还是提着木桶去了瀑布源头，又提了两桶水。

放下木桶，她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树种完后，她又将墓碑周围新长的杂草一一除了。

忙活完后，有些累人，她扔了锄头，坐在墓碑前歇息。

她拿起酒壶给墓里的人斟酒，“老头，我跟您说真的，这一次，您一定要保佑它们。”

她自己也喝了一口，同他碎碎念，“若这一次，它们又夭折了，我不会再来给您种新的了……”

这一歇，新带来的酒，被她自己喝了一半。

意识到这一点，她有一点点心虚，赶紧将酒壶放下，站了起来。

“师父。”她挥手将墓碑上的蜘蛛网扫掉，正经唤了墓主人一声，停了几息，才继续道：“我说得是真的。您要还想有朝一日，坐在香樟树下乘凉喝酒，就自己用点心……以后，它们要是又死了，我不会再来种新的了，您就算跟郭子林告状也是没用的。”

下山之时，寒华寺里已经有许多香客，偶尔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沈归舟戴着帷帽路过，没人认出她。

到竹林时，她往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踌躇须臾，还是没有再去，直接下了山。

回去的时候，陈穆愉那边还没有回话过来。

沈归舟也不着急，亦没有派人去催。

她相信，他会将东西给她的。

过了一日，陈穆愉找了个机会出宫，给她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陈穆愉本来昨日就想来的，后来天楚帝的病情突然加重，他心中忧虑，被绊住了脚步。

她改了主意，等不及当初提出的那张圣旨，现在换成了一份太子谕令。

这件事，他也不想让人代劳，他必须亲自见她一面。

因此，他就晚了一日，今日才来。

沈归舟将谕令放在了书案上，正经和他道了谢。

陈穆愉有点不习惯她这个样子，将收到她的要求时就在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准备去见我父皇了？”

沈归舟没有瞒他，“嗯。”

“……你准备何时去，我安排你进宫？”

“不用。”沈归舟拒绝他的好意，“暂时还不会去。”

陈穆愉还未说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

“具体哪一日，我还没想好。”

陈穆愉无法通过她的神情确定她说得是真是假，将先前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那等你想好了日子，你告诉我，我安排你去见我父皇。”

沈归舟应答下来，“好。”

陈穆愉望向被她搁置一旁的谕令，踌躇顷刻，问道：“你要谕令，是准备作何用？”

沈归舟抬起视线，两息过后，只道：“届时，你会知道的。”

“……可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

“不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是吗？

这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陈穆愉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如此……客气。

这让他有一种错觉，他们之间最开始存在的那些沟渠，从未消散。

他更关心，她不要他做其他的，那她只拿着这一张加盖太子印章的谕令，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想让他父皇准许重审当年那件案子，似乎也用不到他的谕令。

她是担心他父皇不同意，拿他的谕令做备选。

可是可以，只不过，恐有意外。

虽然现在是他监国，但他父皇才是天子。若他父皇不同意，他就算下令重审，怕是也是没用的。他若强行和他父皇对着干，结果还很有可能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