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生道：“那哪行，我们是军人，如果平常习惯了，战时长官就没有权威了。”

赵启山：“那在你自己把握，反正对战时不服从命令的，我不会手软。”

孙福生：“这样就很好，一切按规矩办！现在我想去趟鞍山，到昭和制钢所，看看东门那个烧鸡店老板，他给了我两个鸡屁股，那个香啊，从那时到现在，我还没有吃到一样味的烧鸡，整个沈阳城的烧鸡，我都吃了几遍，没有一家达到那个味。”

赵启山哈哈大笑，“给后面的车发信号，去鞍山。”

在孙福生指引下，来到昭和制钢所东门，赵启山看过去，这里哪有人呀，烤鸡店铺还在，但早已是人去屋空。在钢厂大门处，有一群苏军士兵，挎着圆形弹鼓波波沙冲锋枪，在那里懒洋洋晒着太阳。

“烧鸡店不开了，我们走吧。”赵启山知道孙福生很遗憾，但还是要办正事的。

孙福生不甘心，“我去找人问一问。”

车向前开，赵启山看到一个人，坐在路边，“那里有一个人，可以去问一问。”

众人走近，见是一个中年人，蓬头垢面，脸上挂着泪珠。看来这人已经哭过很长时间了，旧的泪痕没有擦干净，新的泪珠又涌了出来。

孙福生仔细看这人，很面熟，猛然间，想起这人，是袁娅的丈夫，那个留洋工程师，也是奉天二小，高自己两届的同学，自己吃的那鸡屁股，还是人家扔掉的呢。

“学长，你还认识我吗？”

那人擦了一下眼泪，“你是？哦，你是施同学，和袁娅一个班的。”

孙福生问道：“学长，你这是怎么啦？”

看到眼前这群人，都穿着国军制服，大部分人还是军官，这人像看到救星一样，“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能帮助我，你是中国军队的，你可以跟苏联人说一下，那不是日本人的设备，是我的，我是中国人，我没有参与战争，我也是战争受害者。”

这人语无伦次，还用手紧紧抓着孙福生袖子，像生怕孙福生跑掉一样。

赵启山见状，知道是孙福生的熟人，听他说设备，就想到可能是怎么回事了。

“别着急，慢慢说。”

这时，一个女人，急匆匆跑过来，一把抱住这男人，“你们别伤害他，我们设备不要了。”

“袁娅！”孙福生喊道。

女人抬头看着孙福生，“你是施东明？”

孙福生又说道：“他是你丈夫吧，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看了一眼男人，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赵启山对小王说道：“找一家饭店，我们边吃饭边说事情。”

袁娅说道：“现在哪有做生意的，都怕抢，到我家去吧，离这不远。”

“在这里用钱能买到东西吗？”赵启山怕这么多人，吃人家的东西，留下钱，人家却买不了东西。

袁娅说道：“商业街没有问题，苏军布置了纠察队，那里还有其它国家的人，那群兵痞不敢胡来。”

袁娅和丈夫，挤上了一辆车，孙福生陪着。赵启山坐到另一辆车上，开车的是小王。

“我听说，苏军士兵，很多都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赵启山道：“战争打到那份上了，苏联的兵员也吃紧，苏联有一种刑罚，叫流放。他们把流放的人员，也组织起来，充实了军队。”

小王道：“要我说，进东北的苏军士兵，很可能就是那些流放人员。”

赵启山道：“关键还在军队的管理，把东北当做敌国占领，还是当做反法西斯同盟国，并肩战斗的朋友。就像你到朋友家帮忙，还是去仇人家寻仇。”

小王道：“是呀，我要去朋友家帮助，绝对小心，不能打碎一只碗，如果是去寻仇，嘿嘿……”

赵启山：“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们中国自己不强大，如果我们中国自己强大，自己团结呢？”

小王：“如果我们自己强大，小日本也不敢来，进来也得让我们打回去！”

袁娅家还是挺阔绰的，经袁娅介绍，她丈夫开了一家小公司，开始利用丈夫的技术，为钢厂做些配套的设计。慢慢地，丈夫又进了些设备，开始自己设计，自己加工。经过十来年的努力，自己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设备也越来越先进，揽的活也越来越多。

日本投降后，苏军把昭和制钢所占领，同时，把袁娅家工厂也当敌产没收，机器设备都拆光了，拿袁娅的话，“连一颗螺丝钉都没剩下”，准备同钢厂设备一同运走。袁娅丈夫像疯了一样，四处去找人，去苏军司令部，绝大多数情况，连门都进不去。只有一次，进了办公室，袁娅丈夫反复说，这个工厂是他家私人的，跟日本人的钢厂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是中国人。

接待袁娅丈夫的苏联人，笑了起来，问道：“你们工厂给谁生产产品？”

袁娅丈夫说道：“钢厂下订单，我们根据订单生产。”

苏联人说道：“钢厂是日本人的，生产的钢铁产品，制造枪炮子弹炸弹。你也在帮助日本帝国主义，资助战争，所以你的资产必须没收。你回去吧，否则也可以逮捕你，我们考虑你是受到胁迫，就不追究你个人责任了。”

小王撇嘴：“农民生产的粮食，日本兵也吃，纺织厂生产的布匹，日军也做军服，做被子，那就是所有人都在资助日军，这片土地上一切东西，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袁娅道：“我们一个同学，是满铁的计划员，苏军提供的昭和制钢设备清单，初步估算，就需要约两百列货车，现在已经在拆卸运输了。”

吃过饭，袁娅的丈夫，反复央求孙福生，“你们是中国军队，是抗日的，你去帮我说句话，兴许就管用。”

孙福生知道肯定不会有用，但看到袁娅那深情的眼睛，孙福生对赵启山说道：

“副站长，我想在鞍山留一天，反正海军先遣组，预计明晚才能到。”

赵启山点头，“注意安全，掌握说话的分寸，要知道形势所迫，有些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孙福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