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毫无缘由,他又补道:“我们在妇产科见习的时候,教学问诊的病人是个卵巢癌,她当时是主问。听周红宁说,当天晚上回寝以后,她在厕所开着浴洒哭了很久,她出来的时候,周红宁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只是想妈妈了。”
真的只是因为想妈妈了吗?
陈见濒临崩溃的情绪让周红宁心生怀疑。
她同肖迟南说了这件事后,两人只是一对视,就明白了双方不谋而合的猜测。
对上了。
那一切都对上了。
突然抽烟厌食的陈见。
丢了吊坠就等于丢了妈妈的陈见。
原来那不是礼物。
而是遗物。
可这一切注定只是猜测。
没人敢问她。
犹豫了一会,肖迟南又继续说道:“对了,你走之后,周红宁有一次去陈见床上,偶然发现她枕头下面有封信,那段时间不是陈见状态很不对嘛,周红宁就偷偷瞄了两眼,她看到的那几句话都很伤感,像道别词那种。”
【幺女,不要怪妈妈做出这个决定,妈妈是真的希望你好。只要你好,怎样都可以,哪怕我再也看不到,哪怕彻底与我无关,那也没关系。无论未来你将会遇到什么,你要记住,妈妈真的非常爱你,非常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所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做个开心一点的普通人,就很好了。】
“你说什么?你前面那段话,再说一遍?”
杨清越身子一僵,他难以置信,然后追问道。
好熟悉,那番话,好熟悉。
“就是陈见妈妈写给她的信,说真的希望她好……”
肖迟南还在说着,杨清越的耳朵却嗡嗡嗡地,什么也听不清楚。
曾经他问陈见,你确定这种没有占有欲的感情,是喜欢吗。
她怎么回的?
她说:“为什么一定要将你私有才是喜欢?杨清越,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只要你好,怎样都可以,不需要非得与我有关。”
原来,原来……
直到现在,杨清越才算真正地读懂了陈见。
原来。
奶奶剥夺了她喜欢的能力。
妈妈却教会了她如何去爱。
在很早很早以前,陈见就已经给了杨清越,她所理解的所有的爱。
他不应该那般执拗地纠结,她是否喜欢他。
因为她不止是喜欢他。
她爱他。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爱上了他。
终于说清了他耿耿于怀的问题,杨清越却没有觉得那么开心。
太沉重了。
来自陈见的一切,都太沉重了。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于是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问:“大三下,你们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的时候,陈见去了吗?”
肖迟南不知道杨清越为什么蓦地问起一年前的事情,但他仍然认真地回忆着,然后回答:“陈见缓考了。那段时间她状态非常不好,辅导员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去看看医生,她后面几门都缓考了。”
五雷轰顶。
杨清越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原来直觉没有错。
原来满天星还是她。
原来不会有其他人送他满天星。
他突然想起离开时,他走到一半曾回头看去,那个玩偶熊仍然停在原地,坐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愣愣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和最初在光影下的陈见如出一辙。
她始终都是如此沉默地停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从不开口、从不说话、从不挽留。
他在那些个瞬刻曾经觉得,敬霁其实也不错。
沉稳、温柔、有主见、肯努力,好像非要比起来,也没什么比陈见差的。
所以似乎他会觉得敬霁不错,也没什么意外的。
但直到现在,杨清越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没有陈见,敬霁不错,以后他遇到的每一个优秀的女生都可以不错。
可是问题在于,一旦有了陈见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原来不错的她们,其实也不过如此。
杨清越长久的沉默让肖迟南困惑,电话那头传来肖迟南的反问:“学长,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事。”
杨清越深深呼了一口气,握紧那封支离破碎却又重新被粘起的信,语气平静:“过段时间我会回京北,帮不帮我接风?”
如果陈见是一只带刺的小兽,拔掉她的刺会让她害怕落泪、让她惶恐不安,如果想要拥抱她注定要迎接密密麻麻的刺痛,那么此时此刻的杨清越,决定鼓起勇气,尊重她的选择,忍着疼痛再次伸出手。
她曾经在他陷入黑暗之中时,温柔而坚定地伸手拉了他一把。
那么现在,他愿意冒着拥抱她会将自己扎得遍体鳞伤的风险,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也许结果还是悲剧。
也许还是走不到白头。
但他还是舍不得,就此放手。
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得不承认。
原来,杨清越还是非陈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