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恨我自己。”
陆衍宸的眼瞳里布满血丝,眼眶瞬间红了,垂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她去世之后,我本来觉得不难过的,但我回家后鬼使神差地去开她压在衣柜底下的密码箱,密码数字只有我们俩知道,是我第一次喊她妈妈的日子。”
“那箱子里是我的检查报告,很多很多张,分门别类整理好,用回形针别好,上面用黑笔写着备注,写上复查的时候医生说的关键点,还有我喝过的中药的配方,她每一方都留了药渣,去另外请名医核验药房对不对,事实上那些端来进补的中药,每一剂的配方都不对,用他们的话来说,身体只会越喝越差……”
“我记不太清了……”陆衍宸的声线微微颤抖着:“我只记得我母亲练过书法,能写一手很漂亮的楷书,她用钢笔字在日记本里一笔一划地写道:宸宸今天喝了药睡了两个小时,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但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又开一张新方子过来……”
“所以说,你母亲早就发现你家里有人在偷偷更换你的中药配方——”顾云星眸光低垂,沉吟道:“或者说,给你配药的人本身就不怀好意?”
“所以她才会对我表露出近乎神经质一般的关心,她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依仗,整日面对不知道从哪里递出来的暗箭,逐渐变得愈发紧张和焦虑,她不敢直接正面杠,只能暗自在外面找人偷偷换药给我喝,但每每我的病情有所好转,家里又会派人递过来新的药方。”
陆衍宸的情绪越说越激动。
“你说到喝药我倒是有点印象,我们家也有个药罐子——白凝,国宝级别的中医吴老先生,八十多岁的高龄了还得为她那副娇弱的身子骨忙前忙后。”
“给我们家看病的中医是谁我不知道,只知道向来神秘的很,经常给老太太看病的,听说以前也是宫廷御医一脉的。”
陆衍宸一闭上眼,就回想起他把自己锁在母亲房间里痛哭流涕的样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自己吗?”
顾云星没有回答。
“是因为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解脱了。”
她伸过来的手抚摸过他的肩膀,递过来一支烟。
陆衍宸疑惑不解地抬头。
“我问了浩文,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我……”他下意识就想说自己戒了。
顾云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机,挡住风口,弯身替他点了火。
而后拢了拢衣袖,转身走远了,站在十几米外的树下。
簌簌的落雪从光秃的枝桠上落进衣领里,顾云星看着陆衍宸一言不发地坐在母亲的墓碑前,抽完了一整支烟。
零星的火苗烘托着他的半边侧脸,在漫天银白素裹之中显得更为肃杀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