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远了,继续说备份诏书。
这备份诏书,确实效果显着,它成了太子恪守不渝的保障。太子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那么,皇帝老儿便可踏踏实实稳坐江山至寿终正寝了。
从这方面说,这确实是皇帝下的一步好棋。
然而,没有人考虑过,也许有人考虑过,但没人在乎——最难、最煎熬的那个人,是拿到这备份诏书的人。
首先,人品必须经得住考验,给了他无限的希望,却又几乎永无希望;而且,还需要这个人具有非常稳定的情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此,才不至于一点风吹草动便自乱阵脚;最后,也是最危险之处——一旦泄密,他便成了活靶子。
说白了,这个人不过是个工具,还得是个有能力没野心、并且趁手又好用的工具。
自古,第二份太子诏都是皇上亲自秘传给皇子,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一百多年来,西岭从无第二份诏书现世。萧玄承知道,他手中的这一份,也一样,永无现世之日。
不过此刻,清风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虽然清风并不知道诏书之事,也不过是并无多意的揣测。
但是,最近一连串的事件,分析起来,确实极有可能来自西岭。
而西岭之内敢对自己下手的除了皇子就是后宫那些皇子的生母,生于皇家,见惯了各种阴谋手段,这道理又怎会不懂。
只是以前,不愿多想罢了,唯恐想得越深,心越痛。
西岭的深夜,静地只剩下秋虫气力不足的哀鸣,萧玄承内心何尝不是万分悲凉。
想起了方才宁曲尘讲述的故事,他一介女子在幼小的年纪,被大玉抛弃,固然可怜。可自己呢,生在皇家,又怎能真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呢?那些和父皇母后、以及至亲兄长之间的甜言蜜语、那些刻意表现出来的不谙世事、玩世不恭,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的孩子给自己营造出来的伪装罢了。
骗别人的时间久了,竟然连自己也骗了。
萧玄承自嘲地笑了笑。
翌日,午时。
萧玄承和宁偃文,在西岭礼部和大玉随行人员等一众官员的注视下,完成了两国玉马交易的签署仪式。
大玉将美玉转交西岭,西岭则牵出了二百匹临南马转交大玉。
宁偃文等大玉官员,拉着200匹临南马,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国的东行之路。
走到临南城东郊,忽闻一阵古琴之声。
那个熟悉的旋律是来自大玉的古琴曲《雁落平沙》,曲调古朴悠扬,开端的旋律恬静又欢愉,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中间一段,起伏又延绵,宛如鸿雁盘桓于天际,回环盼顾,不舍离去;曲子的最后以重手勾挑,变得凄婉而悲怆,不许回头,不要埋怨,只有向前,仿佛看到了泣血的鸿雁挥翅翱翔,一路奋力前行。
这首曲子听过很多遍,但从来没有人将它弹得如此生动饱满又跌宕起伏。
宁偃文顺着声音,望向不远处小山上的凉亭,那个伫立在萧瑟秋风中瘦弱的身影,让人忍不住鼻头发酸。
妹妹,保重。
宁偃文挥手向其告别。
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你的曲子,我懂,我会奋力前行!
不负期盼,我会坚持着不倒下!
少年不识曲中意,听懂已是曲中人。
放心吧,妹妹,保重!
宁偃文擦掉眼中的泪水,目光变得更加坚毅,回去不管面对怎样的风雨,为了妹妹,无所畏惧!
看着大玉的商队,渐行渐远,最后,连马蹄踏起的烟尘都消失无踪,宁曲尘依旧久久伫立。
待日暮西山,已经看不清远山与近路,宁曲尘终于理清了心中纷乱的思绪,擦掉眼泪,握紧了拳头,内心无比笃定——一个人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回到烟雨阁,宁曲尘开始了她忙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