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祁皇一向威严的眼里难得温和下来,他知道自己欠孩子们良多,可因为祁廷母妃的缘故他亏欠祁廷是最多的。
“把这些药都送下去吧,咳咳咳咳。”祁皇又在咳嗽了。
太监总管担忧的应:“是,奴才知道了。皇上您又咳嗽了,可要再叫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祁皇疲惫的闭上眼。
他生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躺这床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祁皇还是没有好,平常上朝时都是病歪歪的模样。
303声音沉重:“祁皇快不行了。”
孟念夏也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接受了,毕竟祁皇病了那么久还不见好,大家都看出来祁皇快不行了,只不过这时间比孟念夏预想的要早。
半夜的时候,京城皇宫的方向传来了钟声,响彻京城。
京城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祁廷进了宫。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解释一下:皇帝皇后太后死的时候不敲丧钟,丧钟是西风风俗。教堂在宣告本区教徒死亡或者为死者举行宗教仪式时敲钟,叫做敲丧钟。
因此用丧钟来比喻死亡或灭亡。
死者是男性连续敲三次,每次敲三下。死者是女性,连续敲三次,每次敲两下。)
303已经自觉监控祁廷那边的情况了,孟念夏忧心忡忡的看屏幕。
祁廷比祁宴早一步到达皇上的寝宫,宫里只有太监总管。
祁廷看见了祁皇,他是病中走的,旁边药碗里的药还剩了一半,已经凉了。
祁廷走到祁皇的床前,几步的距离,他却走的艰难。
在他久远的记忆里,在他亲生母妃还在世的时候祁皇是对他很好的,等母妃走了,他的父皇也没再对他好过。
祁廷小时候其实是盼着祁皇来看看他的,但祁皇一次也没来过。后来来过一次,他有了新的母妃。
祁廷以为自己是恨祁皇的,他觉得他不配做父亲,但现在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难过。
他站了很久,连祁宴已经来到他身边了都没发现。
祁宴眸光复杂,他开口:“我以为你是恨他的。”
祁廷没有回头,反问:“你不也是吗?”
“可他对你最不好。”祁宴反击回去,而这一点所有人有目共睹。
祁廷沉默片刻,他声音暗哑:“所以我恨他。”
殿内又重新安静下来,一旁的总管太监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三天前父皇就下了遗诏。”
祁廷终于回头看他,祁宴似笑非笑:“他把皇位传给了我。”
祁廷瞳孔微缩,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苦笑:“我早就料到了。”
祁宴看他这样反倒不知作何反应:“……我以为你会不信,要我拿出遗诏。”
这下祁廷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你以为我真稀罕那皇位?”
祁宴哑声,他想起这几个月祁廷的态度,是真真懒得与他争。
祁廷讥讽的瞥了他一眼:“祁宴,从小便要争那皇位的是你,觉得我对皇位百般垂涎的是皇后,我所做的一切。”他略微停顿:“不过是正常的反击,而你,不也对我用了这样的手段吗?说到底,我们扯平了。”
“你当真,不在乎这皇位?”
“哈!”祁廷短促的笑了一声:“收起你平时清高的模样,我说了你便信?”
祁宴不语。
他们又说了很久的话,比之前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两人索性就盘腿坐在地上说话,说是说话,其实更像吵架。
在光屏这边的孟念夏见祁宴真没有动手的打算才放下心来。
自从三天前祁皇给了祁宴遗诏,祁宴就将他豢养的私兵全叫到京城外扎营了,只等他一声令下,这些兵马便会冲进京城。
祁廷起身拍拍长袍上的灰尘,他难得对祁宴没有冷眼以对:“我该回去了。”
祁宴却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口:“父皇给我遗诏的时候提了一个条件。”
祁廷挑眉:“所以呢?”
祁宴此时却有些神色莫测,他观察着祁廷的反应:“他让我不要赶尽杀绝,让你做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祁廷掩在衣袖下的手一下子握起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面上去还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是开口时还是暴露了一丝情绪:“那我便……如他所愿。”
祁宴终于笑了,他眼神温和:“留下喝一杯吧。”
这是冰释前嫌的意思。
祁廷却拒绝了,他说:“不了,我媳妇还在家里等我呢。”
说完祁廷就大步离开。
媳妇?他什么时候有了王妃?
祁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刚刚在祁廷的眼里看到了炫耀。
祁廷回王府的路上下雨了,他一路沉默,身边的人便也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还回王府,这不是明摆着和皇位无缘了吗?谁敢出声,万一王爷一个不痛快把人打杀了,他们到哪去申冤?
一路上没人说话,他们甚至连呼吸声都在努力压低。半路下雨的那一刻,他们甚至庆幸雨滴声可以掩盖住他们走路时的悉索声。
终于到了,下人们长舒一口气。
祁廷从马车上下来,他拒绝了撑伞。
祁廷也在庆幸这一场雨,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又从他的身上一滴一滴汇聚成一条水线落在地上。
他的泪混在雨水中,砸入地上的脏水坑里。
他没有发出声音,没人会发现他在哭。
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他平时也就是不在意的心态。小时候偶尔还会想着祁皇他怎么还不去死,再后来觉得当没这个父亲就行了。
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可其实他心中还是一直当祁皇是父亲的,当这件事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他又会感到难过。只是听到祁皇终于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为他打算了,他就忍不住心软了,他突然就恨不起来了。
于是他还是为他落了泪。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释怀了。
祁廷看到孟念夏了。
她果然同他和祁宴说的一样——她一直在等他回家。
她站在长廊前面的树边撑着伞却没有走过来,她在给他时间发泄。
两人相距不过十余米,却谁也没有走向谁。
他想要淋雨,那她就不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