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阿丑照例把自己那份盛到碗里,再把闻人于宵不吃的蘑菇择出去。
“听说,我要出家了?”
声音从桌子的远端传来,没什么喜怒。阿丑有点心虚,不敢说谎,也不敢承认,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嘴巴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长本事了啊,都敢编排我了。”
这时候阿丑应该跪下认错,但她的下巴却先一步被捏住,稍稍用力,她被迫抬头和闻人于宵对视在一起。
“不要总垂着头,小小年纪,后背都快驼成老太太了。”
不知道闻人于宵是何时站到她旁边的,他俯下身,把唇贴到她的耳垂上。
小小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这么怕我?”
他好像在她的耳畔低笑,但只是一瞬,阿丑也不敢转头看他。
夜半,阿丑缩在被窝里,一手捏着自己的耳垂,时不时还会痴笑两声。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
突然,外面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她披上外衣出门,门外是一队奴仆,为首的她见过,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嬷嬷。
银嬷嬷本名林银,她有张不怒自威的脸,行事更是有名的泼辣,她睨了眼阿丑,将双手抱到胸前,态度傲慢。
阿丑识趣儿的俯身行礼。
“夫人突感不适,传十三爷侍疾。”
大半夜不睡觉,带着一群人突然来访,阿丑瞟到队尾侍卫身后的半截皮鞭,也不敢耽搁,赶紧把她们请进院儿里,自己则去敲闻人于宵的房门。
两下、三下、没人回答。
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没办法,她只能转身硬着头皮扯谎。
“嬷嬷,奴婢先去替十三爷更衣,请您稍坐片刻。”
林银大手一挥,“快快,夫人着急着呢。”
阿丑得令,将门闪出一个将将够她进去的缝子,如常地走进,如常的转身,如常地把门重新掩实。
而后,她终于靠着墙滑坐下来,额头析出一层薄汗,她侧头看向那方空荡荡的床榻,从头到脚都像是被灌了铅,冰冷而绝望。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闻人于宵晚上可能有自己暗地里的营生,所以他从不让人在晚上进他的房间。
可在亲眼目睹之后,她还是怕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在林银面前撒这个谎。
这是个不可能圆回来的谎。
她已经能想象到事情败露后自己的下场,严刑拷打,死无全尸……
回过神时,头上的发簪已经被她握进手里,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扎死那些守在外面的,还是想扎死自己求一个解脱。
“这小贱蹄子怎么这么慢啊!”
声音由远及近,门闩应声而动,她咬紧牙关,将发簪死死抵在脖子上。
一下就好。
“诶呦!”
推门就进的林银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堵“墙”上,闻人于宵正站在门口,形容仪态一丝不苟。
他垂眸凝着林银的头顶,一阵暗流自眼底涌过。
“银嬷嬷,请。”
林银捂着脑门,腌臜话到了嘴边又被咽进了肚子。
无论多不受宠,多没权没势,那也是主子。
不过,该不该尊敬,那就得看他配不配了。
她就这么板着脸,揣着一肚子的气率先转身离去。
屋内,窗旁的烛火蓦然亮起,阿丑还保持着寻死的姿势,只不过额头多了张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