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十夫人,她坐在大夫人身边,呵气如兰,看似无意,却刻意加重了最后的那四个字。
“初月姑娘。”
几声轻笑传进她的耳朵,初月混沌的灵台被这几句话吵得清明起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皎皎空中孤月轮。
皎皎……孤月……
她垂下头,不再言语。
看她这无礼的样子,八夫人正要动怒,外面的小厮很合时宜地把前庭动乱的消息传进了这方粉饰太平的地界。
一众夫人们应声而动,方才还剑拔弩张的院子顷刻间只剩下几个不知所措的贵女,还有一些忙着收拾残羹冷炙的奴仆。
当然,还有侥幸逃过一劫的初月。
谢皎皎晃悠着酒杯走到初月面前,蹲下身和她平视。
“你叫初月?”
初月从她头上的金步摇一路看到脖子上的白玉铃铛,沉沉应了一声。
“闻人于宵在哪儿?”
没有苛责于她的无礼,谢皎皎仰头饮下烈酒。
“主子……大约在前庭。”
初月盯着桌角,余光瞥见谢皎皎离开,她这才放松下来。
后庭已经没有人了,奴仆撤走了所有桌子,她就这样呆坐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
她想了许多不重要的事,譬如闻人于宵为她夹的菜,又譬如闻人于宵的怀抱……
像是走马灯一样,一桩桩一件件在她的眼前流过,然后一去不复返。
夜半巡查的侍卫路过,把初月赶回了大足院。
那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和往常的每个夜一样,死一样的安静。
闻人于宵还没回来。
初月蜷缩在被子里,那身很好看的木槿色衣裳被整齐地叠在床头
她失神地盯着它,祭奠着那些她视若珍宝的曾经。
皎皎空中孤月轮。
你给我起初月这个名字,原来是因为她。
阿丑,这段美梦,你是不是也该醒了。
……
闻人于宵觉得最近的初月很别扭,可具体怎么别扭,他也说不上来。
明明一言一行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给他的感觉却只有“疏离”二字。
让她去那场家宴的事确实是他安排的,而他也预料到她会在那儿受委屈,毫不客气地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知道她的人越多,与她树敌的人越多,在他离开闻人府后,她就会越安全。
谁也不会做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为了杀一个毫无用处的通房,而背上草菅人命的污名。
甚至,八夫人还不得不派人来守着她,以防有人暗害初月,让八爷背锅。
至于她回来后的那点儿小脾气,闻人于宵一直没觉得这会是个问题。
但现在,看着一言不发,只是蹲在角落看着高墙发呆的初月,他又不得把这事放在心上。
哄她?扪心自问,他办不到。
马上就要离开了,他深知这事儿拖不得,既然自己哄不成她,那就找个人来。
深夜,闻人于宵推门入桕,初月听到声音,想了想,又重新阖上眼睛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