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传言说,郦州大旱三年,皆因妖邪横霸中都,妖邪……面有黑斑,八字全阴。”
听着何远的口述,初月呆坐在地上,她曾经确实有考虑到闻人氏不可能完全放任她在中都不管,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小小通房,竟然也配得上用这样大张旗鼓的手段对待。
“姑娘放心,我等都是十三爷的兵,誓死忠诚。”
一个暗卫发话,又是一个接一个地响应,这院子里一共有十二个暗卫,还有一个她。
“何远,”
本该第一个站出来却一直沉默着的何远猛地抬起头来,他眸子里翻涌着极大的苦楚,却又不得不开口跟着立誓。
“我何远,誓死护姑娘周全。”
初月站了起来,顾不上衣摆是否肮脏,衣襟是否凌乱,胡乱抹了抹脸,一抬头,这才发觉她小小一个人正被拥簇在人群中,所有人都盯着她,等待她的指令。
恍惚片刻,她向着何远的位置,作出了第一个吩咐,
“既然说要护我,那就请相信我,我们轻装简行一路向东,东郊的伽蓝寺是唯一的机会。”
暗卫们无不转头看向何远,奈何他如今也是毫无办法,城中百姓群情激愤,闻人卯正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向中都进发,如今能护住她一个弱女子的地方,除了不兴兵戈不见血刃的寺庙,也没有再好的去处了。
何远正要颔首领命,初月再次开口。
“有他们十一个护我足够,我命你马上去合顺巷子,护双结周全。”
何远眼里的光芒陡然亮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初月。
在眼下这般危急时刻,她自保都是问题,竟还会想起一早被派出去采买的奴婢。
“还不快去!”
没时间顾及太多,初月精简行囊,在暗卫的护送下从地道出府,门外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而这些喧哗又恰好能盖过地道暗门落下时发出的那声沉重的轰鸣。
与此同时,在不周山的一线天中,闻人于宵的队伍刚从一场厮杀中艰难脱身,他们找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休整,因是遭人暗算,他手下的亲兵多数都受了伤,轻伤顾重伤,他们用草药堪堪在火上烧过,再烙道患处,一时间洞内哀嚎连连。
作为先锋官,闻人于宵受伤也是不轻,最严重的是一处贯穿肩胛骨的刀伤,但他拒绝了亲兵的照拂,一个人跑到洞外,咬紧一根树枝,自己用滚烫的烙铁烙合伤疤。
汗水浸湿了衣衫,他每咬紧一下,树枝上锋利的尖刃就会剌在他的舌头上,以保证他头脑的绝对清醒,不至于被疼晕。
亲兵们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们不敢上前,只能用目光表达由衷的敬佩之情。
他安静地给自己处理好伤口,再顺手撕一件死去亲兵的衣物给自己做包扎,泊泊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里衣,因剧烈的痛苦而浸出的汗水混着腥臭味儿黏腻地粘在身上。
没时间为自己做最简单的清洗,那些都是体面人做的事,他们眼下要做的,只是简单地活下去。
开拔在即,闻人于宵整好盔甲,就在抬头的刹那,耳畔传来一声突兀的莺啼。
目光所至,那是一只伫立在悬崖绝壁上的黄莺。
它悠闲地在石缝间驻足,侧头啄着尾羽,虾黄的脑袋,赭石的胸口,竹青的尾巴,和之前死掉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一瞬的心悸,他下意识捂住胸口,怔忪之间,脑海里跃出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姑娘。
小月,你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