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年轻的主刑官问她有什么遗言时,她将她十五年来对这个狗屁世界的恨意尽数留在了这方冰冷的土地上。
“我要全郦州为我陪葬。”
为一个小小的通房奴婢陪葬吗?莫说是那个主刑官,就连当初说完这话的初月自己都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一句不自量力的笑话,至多也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她的存在一样,一只困囿于方寸之间的金丝雀,毫无价值。
“夙愿已了,喝了手中的茶,重入轮回吧。”
初月举起右手不知何时握住的茶杯,温热的清茶暖在手心,借着水面的倒影,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有着琥珀色瞳孔的男人。
“我的夙愿是屠城,怎么可能了结。”
想要在一夕之间屠尽整个郦州,除非神仙降世,单凭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办到,对此,她只当是一句玩笑。
“郦州覆灭,确有此事,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笑容僵在嘴角,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闻人于宵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她早已有了答案。
毕竟,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能为她这样做的,除了他也再没别人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
心存一片希冀,她抬头望向身边的虚无,等一个能让她开心一点的答案。
“灰飞烟灭。”
眼前那唯一的光亮也跟着瞬间消失,她还来不及消化,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嘈杂声。
回忆的走马灯在脑海里呼啸而过,在片刻间,她好像将这十五年又重新活过一遍。
那个坐在破落小屋里吃着冷菜冷饭的闻人于宵。
那个在习字台前风度翩翩的闻人于宵。
那个在火海中与她坚实怀抱的闻人于宵。
那个在床帏间同她呢喃细语的闻人于宵。
……
“我的人生没有喜欢二字。”
“帮你只是出于责任,你不用多想。”
……
“你总说我蠢我笨,到头来,你才是最蠢的那个,蠢得无可救药。”
“你不是说过不再骗我,不再瞒我,你又食言,你这个骗子,骗子!”
早已干涸的泪水连着这十五年间所有的哀怨、苦痛再次翻涌起来,折磨着她早已被剜走的那颗心,不是那难以忘却的肉体折磨,而是彻骨铭心的魂灵之殇。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你当好好活下去。”
天边外,深沉的男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掩盖的怜悯与悲伤,熟悉的音调勾动她早该化灰作土的记忆。
这个伴随她童年的声音,她不肯忘却,也从未忘却过,耳畔深沉的男音带着熟悉的厚重感,悠久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裹挟着复杂心境,以及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缓缓抬头,檀口微张:“是你吗?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