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这样考虑过,名录上有近千人等她去救,一年下来分摊在每个人身上的时辰着实可怜。
况且,平心而论,对于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救她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太大意义。
她对这个老人如此上心,究其原因,是因为她方才口中提到的李承。
李承是老人的独子。
也是奈川的恩人。
他就是那护送她到伽蓝寺脚下的十一名暗卫之一。
她还记得他的样子,一个憨憨胖胖,吃过她半块白玉糕的少年人。
最终中了流矢,死在她背后。
神思归位,老人已经从房间走出来,袖袍被蹭上了黑褐色的炉灰,恍若未察,她走到奈川近前,风烛残年的脸上难得与她一份笑容。
“小承他人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话音刚落,或是发觉忽略了眼前的人,老人又赶紧补上一句:
“你是小承的朋友啊,丫头来就来,带啥东西啊,家里啥都不缺。”
即便快将这套说辞背得烂熟,奈川还是眉目含笑,回应道:
“这是拾记铺子的丑字酥,李承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上的,托我带来给您尝尝鲜,他就快要升迁了,难免忙些,所以还托我给您带个话,说是今年回不来,赶明年元月一定回来看您。”
说罢,奈川探出身子,柔柔握住老人枯槁的手。
“他说呀,让您吃好睡好,好好等着他。”
老人饱经风霜的眼睛渐渐噙满泪水,她抛下拐杖,紧紧回握住奈川的手。
她在抓住她最后的希冀。
“升迁好啊,升迁好,那、那他在阑珊楼里,累不,难不?”
如今的业都城里没有闻人族遗留下的半点痕迹,阑珊楼此刻坐落的位置便是曾经的闻人府旧址,那些在闻人府任职的新人旧人,也统统进了阑珊楼的名录。
“不难,不累,阑珊楼那么好的地方,他不光吃得好喝的好,还好了个姑娘呢,明年没准儿就能带回家给您瞧瞧呢。”
这话并非奈川信口胡邹,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日他说起那个姑娘时脸上的那股子得意劲儿。
只可惜,明年,她怕是永远等不到了。
“好啊好啊,太好了。”
老人反复念叨着,像是心中大石落了地,笑得合不拢嘴。
奈川又陪她唠了会儿闲,待到黄昏将至,老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送走。
和先前三百来次一样,奈川走到一半回过头,看着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路中央,阿黄也难得乖巧地卧在老人脚边,看着奈川离开的方向。
夕阳余晖洒在身后,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光,老人就站在融融的光晕里,目送着身形纤细的姑娘渐渐远去。
鹿鸣道很长,却只有星星点点两三户人家,老人的庄子就在这条小道的尽头,她也将在这里度过她安逸而孤独的三百余日。
像是读懂了奈川投来的目光,阿黄嗥叫两声当作回应。
“回吧!”
奈川高高举起双臂,左右摇摆着,直到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情绪不能久留,奈川捏了捏酸涩的鼻梁,转身寻去名录里的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