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千余年,她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分明挂在碧霄边。”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
“就是这句,公子您真是博闻强识,不瞒您说,这诗我听都没听过,当时那和尚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编得嘞,不想是小的见识短浅,您竟然还真给答上来了。”
虽然没赚上钱,小厮还是很识相地将漂亮话说了一箩筐,他正要转身去取那盏纸灯,手腕却被人先行扣住。
奈川的手掌冰凉,那小厮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扔进了冰里,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和尚是谁?他在哪儿?”
“啊,那和尚说他是伽蓝寺、诶小姐,您慢点儿跑!”
谢家兄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奈川三两下就跃过人群,等他们跟出去,连个像样的背影都没看清。
谢子规呆楞地看着自己手里不知何时被她塞来的糖葫芦,只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诶,公子小姐,灯笼还没拿呢!”
那小厮提着纸灯遥遥唤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是相同的震惊与不解。
东郊 伽蓝寺外
废旧了六千余年的寺庙此时灯火通明,烛火将僧人的憧憧人影映在纸窗上,朗朗诵经声掠出窗阁,飞下百级阶梯,伴着梵音袅袅,震颤着奈川耳中的听音螺。
在郦州时,她未曾在伽蓝寺中收到半缕魂魄,或许是住持聪慧,可达上听,早早探得风声,带着众僧徒先行离开了,才幸免于难。
又或是,早在开启愚天阵前,他们就已经被屠了寺。
可如今,在她的地界上,在业都城里,一间灯火辉煌的伽蓝寺确实就在那里,巍峨矗立着。
喉间隐隐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奈川神思归位,惊诧间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
这是下雨了吗?
她慌张仰头向天上看去,只见繁星点点,圆月遥遥,夜风骤起,带起她衣袂翩飞,发间那朵本就松垮簪着的白玉兰跟着离开发髻,从肩窝滚过,落在地上,摔作一团白榭,又随着微风飘去更远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上的潋滟水光,原是她的泪。
她又因何会落泪呢。
可能是因为,她突然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傻得有多离谱。
他在她十二岁时留下的谜底,她竟花了六千年才探得真相。
当年一场飞花令,只因一句“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她与他离了心。
整整三载时光,即便是在最后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有全然信过他的情意,再后来,她做了神只,更是在南冥独自一人铭心镂骨了六千年。
可他送她的名字,从来都不是孤月,而是初月。
是那个“初月如勾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里的初月。
他一直都想要她陪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