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路,也是他们选的最多的路,就是把自己杀了,身体里的精气呢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样一来,书生就能继续好好活着。”
说罢,厌诃将左手的兰叶晃了晃,奈川瞧着那晃成残影的一条,轻声问道:“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如你所见,”厌诃朝她努努嘴,“除了咱俩之外。”
奈川鸦睫猛地颤动了几下,垂落在窗外的右手倏然攥紧,长甲刺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兰叶滑落,又一滴一滴地坠入水面。
除了荡漾开的层层波纹外,什么都没留下。
“你也不用替他们难过,”他虽然看不见掩在窗户那边的景象,但看着奈川这灰败得就快直接入土的脸色,大概能猜到一二,“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就连月神风神那俩有情人,最后也落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局,一点儿也不用替他们惋惜,甚至我猜,他们应该还挺开心的。”
死亡这个话题,对时不过百的凡人来说确实很痛苦,但对于活了千万年岁的神来说,挣脱神谕加给他们这存天理灭人欲的桎梏,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奈川点了点头,放过她鲜血淋漓的手掌,神色也重归清明。
“这第二条路,也是我独创的,就是让妖精离开书生,远走高飞,眼不见心不烦。”厌诃扔了左手的兰叶,又高举起右手在她面前比划,“我没他们那么想得开,他们活够了去英勇就义,我厌诃敬他们是条汉子,但我可还没活够,天下之大,美景美味美人,我都还没一一见过尝过摸过睡……是吧,我才不想为了劳什子的大义灭了我自己,自私是自私了点儿,反正我舒坦就行。”
说罢,他将兰叶叼在嘴里,阖上眼仰到椅背上来回晃悠着。
奈川看得出来,他当真是舒坦极了。
她拿起被染成血红色的兰叶,喃喃:“所以你才突然从璞原跑来我这儿……一南一北,确实是远走高飞。”
话落,奈川将兰叶高举在眼前,烈阳将绯红的叶条炙成了透明色,洒下的阴影像是一条灰色的绸布,准确无误地蒙到奈川的眸子上,厌诃阖眼默了须臾,也没再等到她开口,抬眼时正瞧见这一幕。
美人临窗独坐,绀紫的缎子从窗口铺散开来,她高扬着脖颈,脑后松松垮垮挽上的青丝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泻而下,只剩下一支木簪仍坚持挂在发梢,云纹滚边的广袖堆叠在臂弯里,露出的一截藕臂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在芒芒的煦阳下更显洁白透亮。
厌诃动了动喉咙,眼神折去另一边的水墨四君子屏风上,涩然开口:“你怎么不骂我?”
在南冥的时候,朝露曾说过,厌诃与奈川,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厌诃他玩世不恭得很,在别人那儿起码还有三天热火劲儿的事,落在厌诃这儿,半日都难得长久,更别提他做事从未有什么后果之类的概念,一般都是想哪儿做哪儿,若是做砸了,譬如自称鬼车当街炙烤程二他全家那事上,事后甩甩袖子一跑了之,留给后面的冤大头收拾残局。
而常担冤大头之名的奈川,则跟他完全相反,她长情,重情,做事思虑周全,反复推演琢磨,不将每一环想明白绝不会动手。
一个离经叛道,一个循规蹈矩。
对于朝露的说法,厌诃奉为圭臬,如今他把他这套狂悖德行的法子讲给奈川听,也没期望着她能认同他。
可她如今的态度,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