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凭阑馆南面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初月和谢皎皎静立在拐角,目送着载着萧淑良的马车逐渐远去,初月瞧着这一幕,竟莫名生出了些许熟悉感:“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见过这样的画面?”
谢皎皎没觉得奇怪,她随手拔了路边的狗尾草叼在嘴里,这动作显得和她这一身温婉优雅的海棠裙是两个世界:“这很正常,说明你的记忆在慢慢恢复,是好事。”
“记忆…还能恢复?”初月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突然想起了这几日缠绕着她的噩梦,又问道,“那…我的记忆,会以梦的形式恢复吗?”
“梦?”谢皎皎愣了一下,琢磨半晌,摇摇头,“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太能分辨得清梦与现实之间的分别。”
她转过头,看见初月满面哀愁,清清嗓子,尝试替她解惑:“你觉得你的那些梦,合理吗?又或者说,你觉得,它们能连成一条线吗?”
初月闭眼回忆着那些过分真实的梦境,千屏殿的那一夜过后,因为身体的伤以及过分惊惧导致寒气入体,逼出了她身体里多年的沉疴旧疾,那后来,接连好几个梦,她都是躺在床上的。
最新的梦,截止在千结的搀扶下,她尝试着下床活动那里。
她睁开眼,心中有了答案:“是合理的,可以连起来。”
谢皎皎点点头,看她神色有些低落,又担忧地问:“那些梦……会让你很难接受吗?”
初月抿着唇,噤声不语。
很难接受吗?是的,她很难、抑或是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自己被他那样对待,即使她只是他的奴隶、他的通房……
那个夜晚、那样冷、那样疼……
可醒过来,面前的闻人于宵又是那样的体贴、温柔,他拍慰着她的背,告诉她,一切都是噩梦一场。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恍然发觉,面前的男人,并非是那个她熟知的闻人于宵了。
他是扶疏,是与她隔了一个洪荒的,冥王扶疏。
谢皎皎看她的面色逐渐变得复杂,百转千回里仿佛将辛酸苦辣全都尝了一遍,她悄悄握上她的手,叹了口气,徐徐道:“如果…那很难接受的话,我觉得倒不如,就真的把它当作是一场梦?”
初月鸦睫翕动,茫茫然看向她。
“毕竟,你已经是万年后的初月了,即便那些记忆再让你难以释怀,也都是万年前的事了,它们本该变成你记忆里十分模糊的那一部分,也是你今后绝不会再经历一遍的那一部分。”
谢皎皎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一段过去,绝非未来。”
那……当真不会是我的未来吗?
初月垂下眸子,点点头,陷入一片沉思。
树上的知了扯开翅膀,不知疲倦的啼鸣起来,为这静谧得让人窒息的一角增添了几分生机。
被初月的情绪带起,谢皎皎似是也想到了在郦州、业都、北地的那些年,几多苦痛磨难,如今再看,依旧苦痛,它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被湮没于滚滚长流中,它永远在那里,每每试图去自我疗愈、抚慰时,总会被它扎得满手伤。
谢皎皎又拔了一根狗尾草,看它随风而动,好不自在。
“如果…无法接受,不如试着把它就真的看作是一场梦嘛…”她如是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毕竟,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