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屡之年,时维九月,云国锦乡。
起初只是在一家医馆出现一位咳血发烧的病人,但这位病人最终因无法救治而死。
这便是这场浩劫的开端。
离奇的是,这家医馆的医师与药童相继咳血死去,而那日同这位病人一起进出过这家医馆的人无一幸免。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人们渐渐意识到这并非是寻常的痨病,而是一种极易传染的瘟疫。
九月正是农忙的时候,辛劳而作的农民,奔走各处的商人……每时每刻,都有人不停地擦肩而过,而仅仅是这样的擦肩而过,病魔就能死死缠着不放,只有心脏停止跳动后,人才得以脱离这种窒息咳血的痛苦。
人们给这种病取名为“扶桑”,因咳出的血像扶桑花一样鲜红,而得了这种病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因而扶桑,是服丧。
“扶桑”肆虐了三个月有余,当政的无计可施最后颁布了一条闭门不出的法令。
乡舍之间的道路被高高的石墙阻断,相近的邻里之间更是连交谈一句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传染了“扶桑”。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放缓了瘟疫的脚步,并不能阻断瘟疫的扩散,每日还是有很多人不断死去。
到后面,当政的又颁布了一条法令,将有显露“扶桑”症状的人赶出城外,让其独自死在病痛的折磨中。
这个法令虽十分残酷,可对遏制瘟疫的扩散却甚有效果,人们从开始的抵制慢慢转变为接受,毕竟谁都想活下去。
人们就在反反复复却又无法剔除瘟根源中度过了三五年,直到有一年发生了变故。
那一年瘟疫又重现生机,变得越来越严重。有一个不足六七岁的孩童不幸地染上了“扶桑 ”,孩子的母亲哭得十分伤心,死活不忍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城外,更不忍让那样小的孩子在孤独与恐惧中死去。
听说那孩子是在夜里被送出城的,那晚天出奇的黑,整个世界就像被一个巨大的怪物吞进肚子里。
其实,比天还要黑的,是人心。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位母亲的哭声凄苦又绝望,抱着孩子死活不肯撒手,“不要……不要……我的孩子”
为了减少感染的可能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蒙着一个粗麻头罩,唯余两个眼睛露在外边。
他们就像站在黑暗中的鬼,目光里只有自保自私的惊慌,毫无为人的仁慈。
“孩子都得病了,他母亲肯定也感染了,要不一块丢出去得了”
“就是啊,把这母子都丢出去吧”
“可是法令上说,只能将有症状者丢弃外城,孩子母亲瞧着无恙,怕不能丢出去”
“那怎么办?这女人不让丢她的孩子,难道我们要跟着一起去死吗?”
“对啊,我们不能一起死”
……
高尚的伦理道德只存在于安康的盛世,近于末日的时刻人类只余活下去的欲望,这种欲望就像臭水沟里的泥水,是丑是恶已经不重要了。
喧闹又无情的声音让女人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她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摩拳擦掌准备吃人的妖怪。
她的丈夫、母亲、父亲、公公、公婆……所有的亲人都因这个该死的“扶桑”而相继死去,她已经只剩下孩子了,难道老天爷连她最后的一个亲人都要夺走吗!
“阿娘不哭,磊儿乖乖,阿娘不哭……”,年幼且瘦弱的孩子懂事得叫人心疼,明明自己已经难受得动一下都疼,却还会顾及母亲,用小小的手为母亲擦去眼泪。
“我的孩子呜呜呜”,这样的举动无疑让这位母亲的眼泪流得越发凶猛,哭声也更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