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章邯离去。
白起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对方的负面情绪。白起的目光虽看向前方,但他的前方是战场,不是某个人。
缓慢地开合手掌,白起又叫来一个亲兵,下令派人前往楚军大营,散播五国联军已至华阴的消息。
这消息真真假假。六国伐秦,貌合神离。在五国眼中,楚国和秦国一样都是蛮夷。他们轻蔑楚国,不可能真心实意和楚国联合。
而楚国自恃国力强横,也看不上日渐衰弱的东方五国。
楚军一旦得知五国联军先行抵达华阴的消息,势必全军震动。只要楚军上当,加快行军速度,便不受控制地会拉长战线。
二十万大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统帅协调的。
这将给白起带来可乘之机。
一支没有整合的大军,就像一盘散沙,只需提轻骑一支,便可如扫去桌上灰尘一样,信手横扫。
更别提,白起新得到了赵政送来的精锐援军——特殊兵种,大秦游骑兵。
白起绕过长桌,大步走出房间。
很快,大军集结。
一行大秦游骑兵五千人,普通大秦轻骑兵三千人,大秦持矛骑兵一千五百人。
大秦轻甲步卒五千人,大秦长剑兵一千人。大秦剑盾兵,三千人。
大秦步弓手三千人。
其余各种辅助兵种若干。
共计二万八千余人。其余各部由穰侯魏冉统领,留在华阴城,继续收拢溃散的败兵。
城门洞开。
白起一马当先,风驰电掣而去。方得胜不久,战意正盛的大秦骑兵紧随其后,气势汹汹。
穰侯魏冉背负双手站在城墙上目送大军离去,目光复杂。
日升月落。
一连强行军数日,白起带领下的秦军终于赶到了风陵渡口。
这是一处由长江分出的支流。
河水清澈却幽深。
不了解情况的外人很容易被这条河欺骗,以为它很安静平和,没有风险。但若是不小心踏错半步,落入其中,便是暗流涌动,险象环生。
风陵渡两岸,芦苇丛生。早已过了芦苇花的季节,衰败的芦苇荡看上去空空荡荡,却也能提供良好的隐蔽。
白起一挥手,大军整齐而快速地窜入芦苇丛中隐蔽起来,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片刻后,呼噜声四起。
这些日子连续行军,可算是累坏了这支军队。
白起下马来到河边。他捧起一掬清澈的河水,浇在脸上。冷冽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将士们可以安然睡一会儿,白起却还不能睡。
如白起所料,楚军在听闻赵国前锋抵达华阴后,当即加快了行军速度。日前,哨兵传回消息。敌人前锋已逼近风陵渡,不过半日路程。若是让敌人渡过洛水,在河这边站稳了脚跟,秦军便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一场硬仗。
因此,白起的计划是抢占风陵渡口,埋伏在这里,给楚军来个半渡而击。
站在河边,纵目扫过。
白起皱着眉,看不出他心里是期待还是担忧。
风陵渡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埋伏点。
河流上下二十里,只有这一座木桥可供通行。河流两岸尽是芦苇荡,方便秦军隐匿行踪。
现在大军以逸待劳,只待楚军一半渡过风陵渡口,便可将之一击截为两段。随后趁其混乱,一举将之歼灭。
在亲兵带领下,白起走入芦苇荡,来到为他铺好的地方。
白起闭上眼睛,静默擦拭起自己的佩剑。
等待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
尤其是等待尚未发生的事情。哪怕对自己的战略非常有信心,白起仍会觉得心绪难安。
白起眼前不觉浮现起那位青年君王的面目。
常年皱起的眉头,坚定不移的目光,冷峻严肃的脸颊轮廓。
古人常言,君以国士之礼待我,我当以国士之礼报之。
白起不怕兵败,不怕身死,却怕有一丝一毫的失误,会让那个人失望。他无法想象,那双仿佛永远凝望着远方的眼中,逐渐软化多了几分伤感和痛苦会是什么模样。
白起咬了咬牙,踱步站起来。恰时,亲兵匆匆忙忙来到白起身旁,低语了几句。
“来了?”白起皱眉,有些意外,却也松了口气。
“是。”
“既然如此,那就把将士们都叫醒吧。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是斩敌封侯,还是家破人亡,都看他们的表现了!”
“是!”
亲兵离开。熟睡中的秦军逐渐苏醒。没有抱怨,没有愤怒,没有惊喜,没有不安。秦军就像一支从睡梦中醒来的雄狮,辨别了身边的情况,便将自己的目光投到了毫不知情的猎物身上。
很快。楚军前锋便策马赶来。在一个楚将指挥下,楚国骑兵快速渡过河流,抵达对岸。
与秦国赵国相比,楚军的骑兵明显少了很多很多。他们号称二十万大军,实则大半民夫,其余几乎全是步卒。
这一点缺陷,足以成为楚军覆灭的原因。
白起握紧手中长剑。他能听到身边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白起知道,将士们已求战心切。他们渴望冲出与敌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