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当然不会回答。

其余人又隔了那么远，只有风声呜咽。

赵政放下酒杯，负手走了几步，继续道：“等离开邯郸，我打算北上看看长城。惜哉李牧没能活着从长平战场活下来，否则看到今日的北方，武安君应当会感到高兴吧！

离开北方之后，我会去齐国。王翦已经着手在泰山开辟上山的道路，想来进行得差不多了。

昔年尧舜封禅泰山，成不世帝业。这便成了无数王侯的终极梦想。而现在——

我要把它变成现实。”

赵政负手站在陵墓旁。这位秦国的君主，一统七国者，灭国者，殖民者，千古一帝，不世圣君神色出奇的落寞，久久也没有动静。

赵政不动。

下方的宦官卫兵自然也不敢动。

整座庞大的陵墓里，只有阴森的树木荒草，在风的吹拂下瑟瑟作响。

“出来吧！”

赵政忽而朗声道。

下方的卫兵宦官抬头，不明所以。

片刻之后，一个衣着褴褛的人从藏身的灌木丛中挤出来。

一众卫兵当即围了上去。

赵高目光闪烁。这片陵墓他早已派人清扫了五遍，眼下竟还有人藏在暗处。事后少不得要处罚一些人才行。

来人在卫兵押送下，昂首挺胸来到赵政下方，不屑地抬着头，斜视天空，一言不发。

“你是什么人？”赵政问道。

“要杀便杀，哪儿有那么多废话！”流浪汉一般的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只恨还没动手，便被你这厮发现了。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呵，”

赵政轻笑，从后方捡起一把剑丢到对方面前，道：“这可是你的剑？”

陌生人看向地上的长剑，身子一僵，忽而不顾一切地扑向长剑，却被后方卫兵死死拉住。

赵政又呵呵笑了两声，道：“荆卿，既然已经放弃魏无忌给你的任务，为何还要埋伏此处？”

“我呸！”

荆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若不是韩非那厮说服我，你岂能活到今日？没想到，韩非这狗贼却把这件事情当做进身之阶，实在可恶。我恨不能生啖其肉，啃其骨！

你问我为何今日在此，当然是为了杀你！”

荆轲怒目看向赵政，胸口起伏不定。

赵政怜悯地摇了摇头。荆轲也许是一位勇敢的刺客，但实在缺乏政治头脑。眼下天下已定，杀了赵政除了满足某些人的幻想，没有任何益处。

“也罢，”

赵政拂袖朝下走去，“武灵王墓前，我不想见血。今日算你好运，拿起你的剑走吧。若有下次，定斩不赦！”

后方的卫兵随即松开抓住荆轲的手。

荆轲扑向地面，捡起地上的佩剑。之前无可奈何，他把这柄剑抵押给了某位朋友。这个时候，赵政距离荆轲不过二十余步，荆轲若是舍命一搏，未尝没有半点机会。但直到赵政的身影消失，荆轲也没有动作。

走出王陵，赵高从后方追上赵政，道：“大王，就这么放了那刺客，会不会太仁慈了？”

“嗯？”赵政回头，瞥了赵高一眼。

“奴才绝无他意，”赵高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只是这么轻易就放走刺客，恐怕会引起一连串的动乱！”

赵政继续向前走着，目光遥遥望向远方。君王眼中的冷笑一闪即逝，他不动声色地捻动着手指，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

“荆轲是我放进王陵的！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