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罗脸上写满:为什么不用怕?
卡乐莱斯架起腿,从外套内袋中拿出手机,咬住右手的皮手套将其脱下以免影响触屏。
“我可以先告诉你,和你最亲近的家人——莘纶,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黎罗被面前人的变化惊到下巴都收不拢,一直畏惧这个人高大的身形,可其目的太令人好奇,于是不得已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莘纶,今生是个人类,活人。”卡乐莱斯这句话瞬间让黎罗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来短暂地尝试,这必经苦难的人生。”他伸直手臂,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在黎罗眼前。
刹那,黎罗双目无神地向后倒去,靠在了卡座靠背上,在她苍茫的视线中,渐渐浮现了崭新的场景,出现了陌生小镇的房屋,宁静的富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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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纶,今生的全名叫做莘纶·曼德威尔。和你的家族、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是平凡且贫穷的曼德威尔家族的长子,按记录,自从他出生,家族像是得到了幸运天使的照顾,父母的医学事业名声在望,获奖无数,家境逐渐富裕甚至能过上上流生活。
他们掌握了更多人脉,认识了财团家族,搬去了大房子,定居在了富人区。”
跟随卡乐莱斯的声音,黎罗看到一位金发的少年离开了独栋的豪华别墅,他与父母挥手再见,坐上了司机的专车,去往了上学之路。
和黎罗预想的一样,少年的莘纶就是一束令人留恋的阳光,他身边有金发碧眼的贵族小姐,还有一身嘻哈首饰名牌傍身的同学陪伴,他的小组作业、合作学习、上下学路,从不孤单。
莘纶自知家里会迎来不少客人带着礼物拜访,他总是面带耀眼的笑容接待着他们的奉承夸奖。
“这是泰娜集团的长女米塔,你们好好认识一下,有空多在一起玩。”母亲把一个从头到脚都像芭比公主一样的女孩领到小莘纶面前。
“喂,我要喝下午茶,你们家有什么?”“你们家的游戏机怎么还是旧版的?”“也就是你长得好看,我才跟你做朋友的…”
后来莘纶私下对父母说:“我…有点,不喜欢…泰娜家的女孩…”
“你在说什么呢,那是你的未婚妻,你们该一起长大,好好培养感情,要说,是我们家高攀了人家,纶儿,你可得好好努力。”母亲说道。
“对了,隔壁雷克家的男孩儿总是来找你是吧,听说他们家女主人病危了,还欠了债,都付不起这里的房贷了,孩子也越来越像个混子了。
莘纶,你离隔壁那孩子远点,上学也避开。”父亲补充道。
“…好。”莘纶深深埋着头这样说道。
不过只要熬到空闲,莘纶就费力爬上了隔壁家的围墙,往院子里丢一颗篮球。
这时一个小麦色皮肤身体健壮的少年就会一跃爬上围墙带着他出去打球、滑滑板,以及约他参加各种派对,或是去他打工的餐馆吃份免费的薯条。
“你和那个布鲁斯·雷克又出去玩了?”“我没有。”莘纶习惯性的、一脸真诚地回复父母。
“你是不是把泰娜家的千金气哭了!”“哦是我的不对,我实在哄不好她。”莘纶背着手,愈加熟练地说着一天不下二十次的谎言。
“嘿,你不熟练还不能上U型道!”麦色皮肤少年阻止莘纶挑战高难度的滑板运动。
“喂喂喂!我的天!”随着滑道中间重重的摔倒声,布鲁斯·雷克冲上去扶起已经把膝盖摔破皮的莘纶,“有挑战的心挺好,但不能像撒气一样对待自己。”
在拉起莘纶时无意拉扯开他的衣袖,居然看到他的手腕上有数道横割下去深深浅浅的疤痕,有一道痕迹还因为他的剧烈活动而破口渗血了。
“你做了什么?”“这是意外。”莘纶不假思索地回复。
“你不用对我说谎,因为你也知道我在乎你。”布鲁斯把莘纶藏起的伤口又展露开来。
“我觉得很奇怪,我爸妈从来不在乎我想要的,他们把我喜欢的推走,把他们认为好的塞给我,最高兴的也只有他们,为什么…你又为什么会在乎我呢?”莘纶把手抽了回去。
“有记忆以来,我们就是邻居,还是玩得最好的朋友啊。
虽然我家人对我说过,咱家家境每况愈下,你们家是日日攀升,会看不起我的。但我还是想成为你的朋友,因为你把篮球抛到了我院子里,你需要我,我也觉得和你相处开心。
所以我相信你,也以你为骄傲。”布鲁斯的回答大大方方。
莘纶愣了一会:“你好像比我的父母更像我的家人…”
“…哎,这样讲就肉麻了啊…”布鲁斯坐在了滑板上,“你的伤,曼德威尔先生和太太知道吗?”
莘纶指着小臂上方一条泛白的旧疤:“这是我爸亲手给我缝的针。
然后他对我说,心理医生的预约是每周星期三放学后,要准时去,别想逃过治疗,他会问清楚我对心理医生说了什么…”
布鲁斯瞪圆了眼:“但我记得我每周三打工的时候你每次都来蹭薯条了!”
莘纶笑着捂住左臂上的所有伤口,似乎还有很多无法说出的话。
布鲁斯叹息着摇着头:“伤害自己并不是修正一切的出口,你想说任何事,就对我说吧…
晚上你不要关窗,我去你家把所有尖锐的东西换成玩具。”
“哈哈会是你顺来的套餐玩具吗,还带着鸡肉卷和塔可的味道!”莘纶似乎有些触动:
“你…到底怎么过得这么开心呀?我好像找不到比你更有趣的人了…”
“因为我喜欢这个…”布鲁斯把莘纶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胸口,“心跳声,因为蹦跳、大笑、喜悦、刺激,都能带来更有力的心跳声,我喜欢这鲜活的声音,我自己的声音。”
莘纶皱起眉,他不懂。因为他对心跳声的认知都是来自外科职业的父母。
在一片雪白的环境和青灰的肉色中用手术刀切开深红的心脏。主动脉、左心房、右心室、250克,只是代表人生死的桃子状器官。跳动即生,异常即病变,不跳即死。
“你明白了吗,莘纶?不要弄伤自己,不要做傻事。”布鲁斯再次强调。
莘纶点点头:“我想我只有变成你,我才会明白了。”“哈,你不会比我还笨吧!”
两人几回合打闹,莘纶还是不听劝地继续尝试滑板,果不其然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下意识紧抓住布鲁斯无袖的背心,却导致对方也没站稳,腿一滑,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滑板上。
布鲁斯不小心磕破了莘纶的嘴唇,血液蹭上了他的面颊。
“对不起…你丫,我都说了很危险…”布鲁斯吃痛地撑着对方的身体直起身,突然看到莘纶的脸笑出声。
“你的血怎么这么艳红?”少年用拇指蘸着莘纶嘴唇的血给他划到嘴角,“你要是用这种口红绝对好看。”
莘纶一把推开他,挣扎着起身,捂着膝盖的伤口没好气舔着嘴唇:“我又不是女人,用什么口红。”
“但是,莘纶,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觉得红发一定比金发更适合你。”
布鲁斯的笑容阳光调皮还带着活跃的侵略性,这句话不单是夸奖,还带着勾子,已经在想象着期待着莘纶红发的模样。
“你变态吧,你是在把我想象成了维纳斯?”莘纶对他抡起就是一拳。
“啊对对对,美神大人。”他只会哈哈大笑。
布鲁斯紧接又问:“美神大人,明天和我一起去教堂做礼拜吗?听说来了新牧师布道。”
莘纶一个顶腮撇嘴:“我不信上帝,不喜欢十字架,也不看圣经。”
“是吗?真的吗?为啥啊?”少年调皮三连问。
莘纶却有些严肃,他思索一阵:“就,我生来就不信仰…还莫名反感。”
少年专注地看着莘纶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要领他回家给伤口上药:“那我明天就把礼拜逃了吧,嘿嘿,我也没多虔诚,上帝不会保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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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
黎罗瞬间从这段影像中回过神来,比见了鬼还要惊恐,近乎哀嚎着叫出声,她眼看着面前面不改色、冰冷严肃的卡乐莱斯,她满脑子却都是那让她不可置信的回忆。
“莘纶是gay?”黎罗最后一个字的音都不敢发出,她咬住了手指,陷入对人生的质疑当中。
“不是啊…”卡乐莱斯也知道这段影像但不以为然,他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改口,“他是。”
“然后呢?”黎罗拿起了奶茶边喝边问。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是为自己的感情而难过还是为磕cp而觉得津津有味?
卡乐莱斯一个响指,苍茫再次覆盖黎罗的双眼。
“莘纶作为正常人的人生,在他死后就改变了。”
孤零零的滑板滚去了马路边,撞在了路沿上无声地停下。
暗红的血铺满了柏油路,一具失去行动力的年轻身体皮开肉绽,不远处未能及时避开人的货车撞在栏杆上,引擎盖还在不断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