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临川城内一辆马车驶过繁华街道,车身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里,极是亮奢,车帘则是用厚重一帘浅紫锦缎遮挡,悬挂车外的铃随车身摇晃叮当作响。
坐在车内的温苑秋有些拘谨,亲王府与士族府邸富硕程度还是有差距,各朝例哪个亲王府邸出行衣装皆是似要飞上琼枝争艳的凤,虽是如此但她自小起居生活极简,何况临川亲王府缺一亲王坐镇,过于招摇难免被指责。
透过车窗钻进缕缕玄风挟带半丝微寒,谢关宁见温苑秋略显鼻音,开口道:“窗口钻风实在寒凉,郡主且与在下交换位置坐,极夜是凝霜之时,免得回去后染上寒病,在下不怕寒霜可防冻些,郡主的身子该好生养着。”
温苑秋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必,就是晚膳的汤食里加多了胡椒,浑身热烘烘又出来吹了寒气,到府上后我去让庖厨熬些姜汤饮下就好。”说着她还笑嘻嘻的朝他歪头:“不过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郡主且说。”谢关宁也朝她笑。
“你我既是与陛下说明,只是互为知己好友,先前口头婚约便做不得数了,但陛下最喜见手下臣子诸个圆满,又想给你讨些使你满意的婚约出来,听说你俱是拒绝的,陛下便是不高兴了,如此你不怕陛下怪罪下来?”
似是言中谢关宁最为头疼的事,他连叹了两声,一手抵在额前:“在下怎会不怕,但陛下圣贤,在下在朝根基尚不稳妥,若娶了哪家贵女岂不是要被说趋炎附势,靠着公家步青云,但陛下招殿与在下言的并非旁人,是七公主,即是公主那自是需要高官之家有丰实家底供养着,在下还有母亲和弟弟需要照料,不能靠叔父给在下兜底,如此同陛下解释,陛下能明白在下的。”
帝王之心孰能猜测,朝中谢李多盛,相辅帝王之侧,孰心动乱站不稳脚跟,便是岌岌可危,如今谢家小错不断大错未犯,反看李氏,上次连着上上次惹了帝王动怒。
污蔑错判事小,李氏宗亲有个因动用私刑且滥用职权,直接罢免归田永不任用,李氏家主李彰时任太子太傅,其做法便是给了帝王个交代,请示帝王将涉事李玱撵出宗族,直往江北阜陵充了军。
谢关宁明事理,知晓谢家百年荣华皆是祖辈在朝拼杀而下,谢鸿才任下首辅,后也会有人前赴后继,下任首辅便不入谢氏头上了,应是要在众多大学士中千挑万选,但能不能媲美谢鸿才那就是另言了。
温苑秋知晓谢关宁原是握在帝王手中,一只只会下棋的金丝雀儿,如今要飞走考功名,帝王又怎会乐意任他独自飞。
她实则不能知晓朝堂中的事,女子多有妇人之心,既明她心头最温善,总笑呵呵的皇叔,面对臣子竟是另种她不能接受的模样,她当如何吞吃入腹不进脑子里记念。
见温苑秋默着迟迟未言,他忽而又道:“何况在下即是男子,便不能受其未来公家照料庇佑,如此作为实为懦夫行径。”
温苑秋点头:“你说的有理,但若陛下执意让你娶。”言及此,她见畅聊许久都是这一个话题,且是令谢关宁愈发难受的,她立时便转了话锋:“我后来才知首任太子并未行冠,难怪常在宫里见到几个堂兄嬉闹不曾离宫。现任太子行冠婚娶,堂兄弟们才离宫远赴封地,不知为何,我更是担忧殿下。”
谢关宁眼眸通亮,问道:“为何郡主会担忧?”
“与堂兄相处过,我觉堂兄性子软,何况堂兄身旁无人伴着,一无拜请师长,二无朝臣拥护。”
听她说完,谢关宁笑了笑,央道:“殿下仁爱最似陛下,总会有的,殿下是个可择选且无后患的明主。”
温苑秋有些心里没底,同他解释:“我是女子,不该同你议论朝中之事,我若说的有错,你也不必心善迁就于我。实则,我相较于宫中待嫁公主,无甚才能,与你谈这些倒是失礼。”
“未有刻意迁就之说,郡主所言便是殿下所忧之事,在下还想说难怪郡主与殿下是一脉血亲。”言及此,他神色忽凝一下,理了理衣袖,正色道:“对了,在下有一事差些忘了告诉郡主,郡主可还记得都城的罗氏,上次在都城救助的罗氏五小姐罗筱芾?”
温苑秋尚未忘记那个腼腆的小姑娘,旋即点头道:“记得,她回了南疆故里的乡田,不是早与我们失了联系,你有她的消息了?”
谢关宁点头:“在下知晓郡主想帮她,待在下在宫里谋上官职便将罗小姐引入朝中,仅是同在下旁侧做个小吏也不错,能圆郡主的念,也能圆罗小姐的愿。若将罗小姐引荐去六尚,她怕是志不在劳琐杂碎事上,女扮男装又借弟弟名讳参加乡试,恐是有心入朝。”
言及此他重叹了口气:“我能耐尚小,能帮衬自然帮衬。”
温苑秋点头称喏,复问道:“劳你费心帮我圆事了,她是个好姑娘,我听说乡试她居榜中前五呢,话说回来那你志向何往,可想好了?”
“却有其才,也有其勇。”谢关宁朝她微微一笑:“在下志向便是行走四方修筑官渠灵渠,如今水运最是占风头,南疆有战事需将江北军械运往,算来路途,车马最快也需三日,水运则是最便捷,更能联和南北商贸,先前叔父替我往户部打点,应当能往那去。”
温苑秋着实替他心喜:“那就好,日后我该尽早唤你一声谢大人了,望你前途如日进斗金。”
“郡主过誉。”
两人一言一语谈了一路,将到戌时,马车止步。
琅冬在外给她挑开车帘,搀她下来。
温苑秋噤声跑至王府墙下:“琅冬你且在外等我,我翻进去吓唬吓唬人。”
琅冬未言,但是谢关宁紧随她后::“这么高的墙郡主怎敢翻得上去,磕磕碰碰伤至皮肉,那滋味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