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深时去了南疆,在信中与温苑秋写南疆春秋之景。
山水交叠笼烟伴雾,居江北以北皆羡,感叹情景至佳。
温苑秋脑中依旧一片雾,嘟哝一句:“怎还学文人那些煽情的言辞,也不带着我去看,光写顶个什么用。”
她抽空回了趟临川看看宋苑,刚进王府的门,就与急匆匆出来的阿禄撞了个正着。
阿禄棕发棕瞳,一头焦黄微卷的头发,身板宽硕匀称甚是亮眼,可一瞧这脸上净是草木灰,她不禁掩唇笑:“你这是做什么去,脸上身上都是灰污泥土。”
阿禄见到是她,展颜露齿笑的灿烂:“王爷不带阿禄走,就想闲在府上帮王妃做些事,可王妃也不让阿禄去铺子上。想起王爷走时吩咐阿禄将后院空地收拾了,建一个露天亭廊出来,马上就到三伏天了,怕王妃热着,闲暇时间可以在后院乘凉,现在阿禄在找人帮忙刨坑栽树呢。”
“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提裙欲走,阿禄立马将她拦住:“不用不用,太脏了,阿禄来就好,反正在故土时也是闲不住的,现在跟着王爷在府上,比以前闲多了,还有点不自在。”
“那沈小姐在府上吗?我寻她耍去。”
“沈小姐不在,王爷把人带去了南疆,将阿禄留在府上没事做了。”
温苑秋见他说到此处,苦了一张脸,眉头拧着,双眉往下耷拉,心中有道不完的委屈全写在了脸上。
活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戌犬。
“啊?兄长也不怕被人看见了说闲话,他们同去南疆还不带着你去,任谁都能在脑中想出八百个因果出来,我都忍不住多想了……”
阿禄懵懵懂懂,摇了摇头:“阿禄没有,王爷解释过,怕沈小姐独自在府上不安全,恐怕会遭人暗算,更怕王妃会被牵连,所以就把沈小姐带走了。”
没等温苑秋再说什么,阿禄嗯啊着解释:“也可能是因为沈小姐年幼时学习兵法,懂得用兵有才谋有想法,而阿禄只知道听王爷命令取剑杀谁,那些繁琐的文字阿禄看不懂……”
温苑秋见他都要将‘被人抛弃’这几个字写脸上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他。
听阿禄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自家兄长与沈盈曼的诸多琐事,听完后温苑秋心道不然,暗自腹诽自家兄长肯定另有图谋。
她去铺子上看望了自家娘亲,见人忙的脚不沾地,说了两句话就回宫去了。
自那日宴席后,苏祎与温霁瑶常唤她在宫中小聚,喝茶食点心又偶聊八卦闲谈十分欢乐融洽,她刚回宫就被人叫去御花园。
但聊没多久,就有一个宫女跑来传话,点了名是寻温苑秋来的。
她带着好奇跟着走了过去。
谢关宁穿了身蔚蓝色上锈回纹的圆领袍衫,站在亭廊外的一泓清池旁唤她。
“郡主。”
她有些犹疑,最终耐不住谢关宁热切的目光,她还是走了过去,自当是要做个了断。
若说再碰面不尴尬是假,她已经盯着脚尖看了好几刻钟。
见她如此,谢关宁脸上扬起一抹苦笑,心里也泛起了酸:“抱歉,是在下唐突了,给郡主添了麻烦。”
她微不可闻的叹气:“这不是堂兄有意安排的吗?与谢大人无关,无需自责。”
“不,这与太子殿下无关,是在下将心意与殿下诉去,用婚约束着郡主委实不妥,在下是想正大光明的与郡主结下姻缘,只是在下从来不知郡主与徐大人有这层关系,也不曾察觉过,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在下定然不会多走这一步,实在是给郡主添麻烦。”
“在下仅是在外光鲜,实则并非良善之人,心身满是脏污,早该明白与郡主并不般配,可在下还是想搏一搏。但终归事短似秋云,人情如蜉蝣,再见或许仅剩不识。在下自以为没有哪一步走错,可结局还是如此……”
温苑秋看他这个样子,不知从哪处开始安慰他,酝酿许久才开口:“谢大人是无心之举,喜欢并无错,谁说谢大人的情感不值得?此事或许是受裹挟,才使谢大人乱了分寸。”
“我与徐宴之自小一同长大,虽年岁差些,但也算是青梅竹马,他是我不可辜负的人。先前未说,是因一来无人问起,二来也是我们有意掩藏。”
说到此处她叹了声,又道:“何况,我从不觉谢大人会对我有意,若有人知道,定然会拿来取笑,觉得这些都是荒诞传言,谢大人是个极好的人,但与我不在一处,不管谢大人如何走,终途后我依旧是在徐宴之身旁。”
“在下,知晓了。”
谢关宁眸光惨淡失了神采,不复往日笑颜盈逸。
两人沉默半晌,乌云散却霞光初落,池水中浮光闪动勾去温苑秋的视线。
仅是这心绪剥离开的一瞬,耳畔有声将近,“在下再唐突最后一次,借郡主身抱一下,为在下的黄粱美梦了却最后的遗憾。”
趁她分神之际,谢关宁倾身将她完整抱进怀里。往日不可触及之人,娇身软绵拢进怀中,心事是否真的已经了却,无旁人能参透。
“谢大人,逾越了。”
“是,在下知晓。”谢关宁将她放开,垂首低吟道:“在下身处肮脏地,岂敢一直妄想。索性在下不是像家母那样一片心意错付了人,只是求而不得的遗憾而已。”
谢关宁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虚浮无力。方才那一下让温苑秋感觉,他身量不算矮,但身骨硌人,想来是日劳公务,瞧着就觉得瘦,衣袍宽大遮盖着也不显。
待她再回去,亭廊里的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都躲在离他们说话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后,一直探着头偷听。
温苑秋看到那俩似地鼠一般的人实在没奈何,走过去将两人逮了出来。
“你们二人瞧热闹可瞧够了?那日散席后我可是听宫里有传,当晚东宫就争吵声雷动一直到夜半三更也没停呢,堂嫂这嗓子都吵哑了来寻我要梨膏泡水润喉,那若是以后都这样我这的梨膏可就供不应求了。”
苏祎干笑了两声:“那自然是觉得当时的事太过气人了,他借着婚宴想给谢大人添柴加火叫你无路可退,这分明就是逼婚!什么双喜临门啊,分明一门喜都没有净是瞎捏合。”
温霁瑶眼疾手快赶忙捂住苏祎的嘴,低声说:“这是在御花园里皇嫂慎言啊,指不定后宫哪个嫔妃就会路过这,万一被听到了再传到母后那里,皇嫂就免不了被母后责骂了。”
苏祎立马就噤了声,随后就岔开了话题打趣她:“不过我倒是不知这谢大人对你早已情根深种,瞧瞧那委屈样子真是活见鬼了,我都觉得奇妙,这还是那个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谢大人?朝中人都说谢大人是个笑面虎,看着身娇体弱,实则手段了得。”
一旁的温霁瑶也喜眉笑眼的接上了苏祎的话:“堂妹不知那些一直被谢大人拒婚的公主和世家女们都是什么表情,仿佛是吃了鱼肉将鱼刺卡喉咙里了一样个个愁容满面,还有几个说堂妹得了她们求不来的人还拒绝实在不知好歹,还说堂妹心上的人能比得上谢大人?结果就瞧见徐大人也去了与堂妹在堂前诉了姻缘,所有人都知徐大人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比谢大人都难搭上话。后来她们实在坐不下去了纷纷离席走了,当真有趣呀我见她们难受就开心极了,最好是难受一辈子永远过不去这个坎!”
温苑秋被两人一唱一和弄的赧然不已:“堂姐,你怎么也和堂嫂一起拿我寻开心啊,那天的事情实在让我左右为难愁的要命,回了位置后发现贴着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浸湿了一片,若是可以也叫你们去试试那是什么感受。”
两人纷纷摇头脸上带着笑谑,异口同声的说:“不要,我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命。”
温苑秋拿她俩没辙,温霁瑶头顶上的闹闹不知道何时跳到了苏祎身上,双爪扒着石桌勾桌上的花生酥,苏祎将花生酥放到闹闹嘴边,它嗅了嗅张嘴叼住跳到草堆里去了。
苏祎瞧了一眼而后转头说道:“话说郡主这只白猫也是谢大人送的吧,你说说谢大人又是送猫狗又是送首饰送衣裳的,郡主怎会一直不心动呢,反而执念与徐大人。”
温苑秋剥着花生将果仁攒在手心,嘟哝道:“我又不是那么轻易会变心的人,而且我与徐宴之自小一起长大,啊不!再准确一点应该是他带着我长大,感情肯定不是旁人一言两语就能拆散的,除非我们互相无意……”
言至此,她发现苏祎忽然敛容失了笑脸,正当温苑秋想要询问她是否是自己说错话的时候,苏祎忽然握住她的手说:“郡主觉得青梅竹马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温苑秋想了一下旋即摇头:“不一定,青梅竹马也可以是玩伴但日久生情是肯定的,但两人都互相没有别样情感那青梅竹马就只能是一辈子的玩伴,最后各自成家各自安好。”
温霁瑶接了话茬说:“其实日久生情更牢固一些,若是像我与池大人那般,只是见一面帮了几个忙就缠上他了,日子久了自然就会对我厌烦吧……”
苏祎的情绪立马就被勾了起来,笑嘻嘻的说:“不对啊,那日太子与池大人谈公事的时候我听他们提到了五公主,但后面的我就没听到了。”说着她嘿嘿笑了两声说:“主要是他们议事我也不好在那待着,但我觉得池大人肯定对五公主有意,不然也不会总是答应五公主的一些要求。”
温霁瑶低着头瞧着有些低落,她说:“这个事情我知道,是皇兄询问池大人是否愿意娶我,如果愿意就去寻皇上请求赐婚,池大人说他根本不喜欢我帮忙只是举手之劳。一直以来都是我会错了意,我常出点子在宫里碰上他,我以为只要经常见面经常说话就能日久生情吧……”
温苑秋连忙安慰道:“堂姐别这样想,指不定是池大人脸皮薄不愿意将私事被旁人知道呢,等下次寻到机会亲自去问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