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觉得无所谓,在下亦然。既然大家都这么想,便不用在解除婚约一事上操之过急了。”
“可是公子,总是要回国的,若是日子拖得久了,恐怕婚事就难以解除了。那样的话,公子便不得不留在漫浪,那你的家乡……”
“我心归处,便是家乡。”
南冶寂前几日收到国师的信,信上只一句忠告:“你心归处是为乡,出门在外,一切皆可随心随缘。”南冶寂看到这话时,还在猜想,究竟是国师太过了解他,还是国师真有能预知的能力。
现在他便想按照国师的话去做,也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随心随缘,那么,他在漫浪有了牵挂,便想要看看自己与这牵挂之人能走到何种境地。无论孽缘或良缘,总是要走过才知道,况且那日深海之中,天女对白若鱼说的话,也确实给了他一些启发。
天女所说若为真,那不值得白若鱼付出的人便是山苏,而那天命之人,或是自己呢?若不是,他也还是想暂留她的身旁,姻缘注定之说,从无确凿依据,那么他可否有机会成为她的天命之人?
但他明白,不论白若鱼的天命是谁,他的天命,却一定是白若鱼了。
“‘你心归处’?我不明白,公子的心不应当在百花吗?”
他转回头认真地看向她,“原是应当的,可现在,在下也有些茫然了。”说完他便笑了。
白若鱼对着满脸笑容的南冶寂愣怔了一会儿,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温和,她没有继续追问。
少男少女在岸边坐了许久,远处的孩童在沙滩上画下了长河落日,海天一色的盛景,
他兴奋地跑去拉来爹娘炫耀,夫妻俩望着沙滩上的“大作”,称赞儿子的画艺有所长进,忽然,他爹指着画问道:“咦,这是谁啊?”
孩子顺着爹爹的目光看过去,又立即指向了海边,只是海上的风景早已有了变幻,孩子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的,我是照着画的!”
而他爹的手指,还停留在那幅画上:在平静海岸的一角,两个背影相守而坐,琴瑟和鸣。离他们不远处,一只海鸥正伏在另一只海鸥的背上,一同拍打着翅膀,盘旋在橘海上空。
不一会儿,浪潮涨了上来,那幅画作瞬间随着水流一道没进了幽深之处……
白若鱼将荷包拿在手上仔细端详,那比目鱼首部的丝线被勾得乱七八糟。
“真是糟蹋了这样的好物件,鱼儿呀鱼儿,但愿你不要怨我,所托非人,亦非我之愿。”她拿起针线将鱼首尽力修补完整,不过手艺终归不及名城绣娘,只是绣出了鱼的样貌,却没法再将它绣得同原来一样逼真好看了。
那荷包被她放回锦盒里,就同刚从百里城被带过来时一样,只是它没能被好好珍惜。
白若鱼盯着锦盒,不由想起阿房的话。
“小姐,公子还让他的小厮带了一句话……日后,若是实在不得已碰上了,请小姐装作不曾相识即可。”
哼,当真无情。“君子”之名,不过是那人为那颗虚伪之心盖上的一层棉被罢了,不过他还真是捂得紧哪!世间当真有人能将虚伪这样的东西藏得这样久,这样深,是白若鱼没有想到的。毕竟她敢爱敢恨,也不屑做这样的事。
她的眼镜瞥向另一个小木箱。
“这是南公子的侍从送过来的,说都是些百花国时兴的小玩意儿。公子还特意交代了,里面有他和您提到的都城有名的香粉铺特制的香粉,请小姐试试,看更喜欢哪种味道,他便命人多购置一些送来,只当是为了在咱们府上多加叨扰的一点心意。”
白若鱼打开木箱,果真有许多未曾见过的小玩意儿,她一眼便看中了一排小木盒。
打开小木盒,一股股花香扑面而来,却并不刺鼻。每个小木盒中的味道不尽相同,她更喜欢海棠的味道,不知是因为他之前提过,还是因为她曾在他身上也闻到过那种淡淡的香味,虽只是一刹,也足以让她记住——对女子而言,有关香味的一切似乎都要更敏感一些,她当时便觉得那味道挺好闻,只是那时二人所处之境,她不好相问。
后来,她的屋子里便多了很多海棠香粉,自然是南冶寂送的,只是她未曾告诉过他自己的喜好,也不知他如何得知。
再后来,漫浪海里多了许多具死而复生的“尸体”,皆是在海底消失一阵后又被人打捞了上来,竟都奇迹般地活着。而这些人,不是各国来的使臣,就是使臣随行的身边人员。临云自然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只是天女可敬,未让他们得逞,而临云也不好为了无有依据的事情破坏与各国的邦交,横竖他们并没给漫浪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危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漫浪百姓更加相信了天女的存在,世代敬畏,不敢懈怠。
城里到处都是喜事,山家不日便要迎娶新妇进门,白府千金和他国使臣的婚期也定了下来。
白若鱼睡不着,出来散步,看到墙头坐着的人时,一阵吃惊。
“南公子……”
“白姑娘也出来散步?”
“额……晚膳一时多用了些,你这是……”
南冶寂看着天上的大月亮,月色正洒落在他的脸上,此间灯火不明,白若鱼却能看见他白皙的脸,“月光如水”,确实贴切。
“姑娘说得对,墙头赏月,果真别致。姑娘要不要也上来坐坐。”他敲了敲旁边的砖瓦对她道。
白若鱼只得尴尬一笑,“不了吧。”虽说上次是胡乱扯的谎,不过她倒真在那墙头坐过,着实有些……硌得慌。
她又惊奇地发现,南冶寂似乎……很相信自己说的话。
“公子的记性不错。”
“姑娘的记性倒有些令在下觉得奇怪。”
“嗯?”
“姑娘忘记了?曾经你让在下上来赏月的,怎么姑娘今日是没有性质?”
果然,他还是发现了……
白若鱼清了清嗓子,“公子既知道了,就不必调侃我了,不过是真心错付,公子又何故再提起旁人的伤心事?”
南冶寂自觉得逞,狡黠一笑,没再提当日之事。
“话说公子也是睡不着吗?”
“哦?姑娘这是想知我心中之事?”
白若鱼心道就不该问的,她便没回答他,只是仰头去看那月亮,逢得月中,月亮真的很圆哪。
阿房一大早便听府里的巡卫在八卦,凑过去听了一耳朵,不想是小姐和姑爷的情趣。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几个人围在一起窃窃地笑着,极其小声,“昨晚,姑爷和咱们小姐,在院墙那头,赏了一夜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