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却是病殃殃地出现在蓝桑枝身后。
“你去哪儿了?”
阿七低着头不出声。
“我问你去哪儿了!”蓝桑枝提高了语调,语气里全然是愤怒。
“跟我进来!”
众人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阿七仍如行尸走肉般挪动着。
关了殿门,蓝桑枝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扯过阿七的衣襟,又将他推开。阿七虽瘦小,却也不轻,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说过,我会帮你,我说过的!现在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筱棋会出现在那儿?为什么筱棋成了秋山族人?你说呀!”
阿七坐在地上,不知点头还是摇头,许久,才从口中冒出来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开始啜泣起来。
“你们入宫前的身世我都一清二楚,筱棋的祖上便是蓝国人,你告诉我,她怎就突然成了秋山族人?又能在宫宴上将那些你告诉我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蓝桑枝蹲下去拽着阿七道:“是你!我不让你行刺,你不愿意,你前日又说那些奇怪的话,我以为你还是下定决心要做,结果你反悔了?你怕死?所以找了筱棋做你的替死鬼!”
阿七疯狂地摇着头,低噎着说:“不!我没有!我没有!我……”
“没有?你没有吗?那你倒是说啊!她如今被关押着,生死难料。难道不是因为她喜欢你,你才利用她!”
“不!不是这样的!我喜欢她!怎么会利用她!我……原本是打算在宫宴后王上回宫的路上动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何冲了出来。”阿七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昨日她突而也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现在想来,倒像是……像是……”
“说啊!”
“临别之言……”
蓝桑枝仰头往凳子上一坐 ,幡然醒悟,“千方百计想瞒着的事,有时候总会露馅。她怕你死,更怕你真的杀了我父王,所以才甘愿牺牲自己,为的只是当众将你秋山一族的冤屈叫出来……哼……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保住她,又该怎么保住你……”
阿七爬起来跪倒蓝桑枝面前,央求道:“公主之恩,阿七永世难忘,阿七死不足惜,筱棋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请公主救救她!我……我可以自首,我去向王上自首!”
“住口!你去自首?怎么说?说筱棋不是秋山族人,你才是?你信不信,那样的话,你们两个都得死!”
“我……”
“你出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在我想出方法之前,你若还敢轻举妄动,我就立刻暗中处死筱棋!”
“我……我不敢。一切都凭公主殿下吩咐。”
阿七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蓝桑枝心里没有底——一个弑君之人、谋逆一族后人,该以怎样的理由才能活下来。
刚才宴席上那些大臣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她无从下手。
不过整件事情还是颇有疑点,她曾亲眼见父王杀了祺后,为了不落人口舌,父王在宴上矢口否认并不奇怪。可他为何不干脆杀了筱棋堵住悠悠之口呢?
或者说父王觉得筱棋背后还有主使,想通过筱棋引她背后的主谋现身?是了,方才筱棋的说辞漏洞百出,很难不引人怀疑。
不过父王表现得实在太过于镇静,面对筱棋的指控,他没有一丝慌张,甚至对于当年的事情倒像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一个人真能装这么好吗?
装得再好,也抵不过蓝桑枝见到他杀人的那双眼睛。
当年蓝桑枝去挑长欢宫的宫人,一眼选中了阿七,阿七没有复杂的身世,就是托了关系被人卖进宫的。
后来阿七总盯着蓝王宫殿的方向发呆,蓝王每进长欢宫,阿七就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一举动终是被蓝桑枝发现了,蓝桑枝一定要他说出实情,否则就将他卖到任人蹂躏的奴隶场去。
那地方阿七见人进去过,却没见出来的。小小年纪他自然是害怕,便道出了实情。大概同筱棋说的不差,不过他不是被人卖进来的,而是父亲托人将他送进来的,为的就是要他伺机刺杀蓝王。
他与父亲也在他进宫之后断了联系。
他会道出实情,还是念着蓝桑枝的好,以为她至多赏一顿板子将自己赶出宫门。
谁知蓝桑枝道:“你忍忍,我会帮你。”
阿七强烈怀疑自己的耳朵,那几个字却是很清晰地入了他的耳,又入了他的脑里。
她道:“总有一日,我会为你族昭雪,但是等待和忍耐是必须要经历的。”
阿七想着这公主是心善到要大义灭亲?
却听蓝桑枝又道:“我……自然是不能帮你杀我的父王,但我答应你,秋山族一案,我早晚会查清楚,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时的阿七只是呆呆地点着头。
再大些,这仇恨便也越来深刻。他逐渐意识到,什么昭雪?只要将人杀了,所有的委屈便也能讨回来——以命抵命,才是真正地报仇。
于是他终于按捺不住,下定决心要在折桑节动手。
他死不足惜,心中却有不舍之人,一个是蓝桑枝,一个便是同他一起进宫被蓝桑枝选中的宫人筱棋。
思虑良久,阿七终于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蓝桑枝。蓝桑枝这回却是没有劝阻他——仇恨这样的东西,绵延了那样长久的时间,劝阻得了一时,却终究拦不住。
蓝桑枝很清楚这一点。
如若动手,要么蓝王死,蓝桑枝作为长欢宫的主人自然脱不了干系。要么行刺没能成功,阿七被当场抓获,那么自己也会被问责,甚至会被质疑是主谋。
总而言之,这是场死局,在这局里,蓝桑枝、阿七,甚至是整个长欢宫,都有可能成为陪葬之人。
所以那日,蓝桑枝忽而迫切想要出宫——她若能选,绝不生在王家。
她想看一看宫外的世界,看看寻常百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看看他们是如何过节,看看这世间还有怎样的热闹。
她见到了,便也无憾了。
只是那时的她不曾知道,世事复杂,她若未历过这一遭,也养不成这等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