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姐姐,你不要走!”
小姑娘的泪容如在眼前,一片啜泣之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挽留之声。
她于是安慰孩子,自己会回来。
“夏儿,没事的,姐姐只是出去玩儿一趟,若是好玩儿,我回来告诉你,接上你一块儿去,成吗?”
“情姐姐,那里……好玩儿吗?”
“那里……好玩儿吗?”
小姑娘问了她许多遍,她不记得自己的回答了,总不会是肯定的——在来到这儿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这里,究竟会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
现在,她好像要食言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罢。
梦里,两个孩子的声音再次出现,像是思念,又像是质问。
“情姐姐,你怎么没有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啊!”
“姐姐!你要永远抛弃我了吗?”
“情姐姐!”
“姐姐,你在哪儿?你过得好吗?”
许久了——她许久没见到故人了。真的很久了。有十年了。
梦中,他们的脸还是记忆里的。快了,就快模糊透了。也许,再过不知多久,便只剩轮廓,再几日,连轮廓都不剩了。
她忽而心跳加快,想要去抓住这记忆,抓住,然后牢牢锁住。
她叫着孩子们的名字。
“乔儿!夏儿!”
叫了很多遍,可他们听不见。只是面对着她,静望着她,渐渐飘远去了。
她仍喊着,终究没有抓住。只是飞溅的水花又浸染了她的身子,这个活在梦里的人,此刻已毫无知觉了。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商情!”
“情儿!”
一个有力地声音叫住了她,她回头,也亲昵地喊了他一声:
“殿下——”
不知从何时起,商情开始觉得,一切都是上天给她的惩罚——让她远离自己的国家,远离家人和朋友。却有时候,也会埋怨命运的不公——若公,她不会来到此地,不会认识那个人,不会快要死在这地方。
人心已然烂透,什么样的人会愿意花费心思装饰那本就不怎么精致的外在?恶人会。虚伪的人会。
他们需要那外在,需要那样美丽的外在去掩饰内心的虚无,假装自己是个完善的人。既骗别人,又骗自己。
商情微微睁眼,望见了水里的自己。她很悲凉,很惆怅,很脏,很痛。
偏偏,她又看到了那人——那个亲手将自己送来这里的人。
她怪自己不争气,都这样了,她还很怀念当年的王府。
那时的商情,站在厅中,娇小,无助。
“三殿下,这位就是从蓝国来的小王妃。”
庄公公正向座上人介绍着她,商情只敢听声,不敢抬头。
“知道了。”那人的声音冷厉平淡。
“殿下,您看,该将娘娘安排在哪个院儿呢?”
“随你。”
“殿下,这……岂能随意呀?奴婢不好做主的呀。”
“庄全,这等小事也来问我,你当的什么家?”
虽是责备的话,听语气却和方才一样,平静淡漠,没有半点儿减轻或加重。
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那“殿下”都只会那样说话。
说完,“殿下”便掠过商情径直走了。
庄公公也没追上去,只叫了人跟着,便又带着商情来到了一座院子。
“王妃娘娘,这院子虽小,您住着却绰绰有余了,再大,怕您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哩!”
商情抬头朝里头望去,一眼窥不尽最深处——“小”?
商情沉默不语。
等等,是让她一个人住这儿?
她想问清楚,奈何来时,便经了培训:能不说话就别说话。
是以她终未开口。
进去时,便见下人已等在一旁。
“这些都是伺候您的,你过来!”庄公公朝一个孩子勾了勾手,对商情道:“她叫阿元,是专门伴着您玩儿的,怕您在府上太寂寞。别瞧着她年纪小,是正儿八经伺候过主子的,您放心,绝对是个妥帖人儿!阿元,日后,你便跟在娘娘身边儿了,还不快行礼!”
“参见王妃娘娘。”阿元行了礼,露出天真的笑来。
商情瞧着她年纪比自己还小些,虽好奇,亦没多问,只朝她点了点头。
“行了,你们都各自忙去吧!王妃娘娘,有什么事儿您就只管吩咐他们,老奴还要去看看殿下那头儿,就先退下了。”
下人们一时伺候商情用了饭,又为她沐浴,之后便将她一人留在了床上。
“……”
还真是一个人住——她心道。
自来了此处,商情还没说过一句话。
这里的规矩她还没完全摸透,大意不得。父亲说过,蜜语国比不得蓝国,在这儿或许更受束缚,他叮嘱她定要谨言慎行。
这里,有个冷漠的主子。商情只想着,那个冷漠的人,是她的小夫君。她的小夫君,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怎么关心。
在家时,父亲待上门的客人也不会如此冷淡。
依照今日形势看来,想必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入了夜,虫鸣阵阵,本就吵得难以入睡。商情只敢蒙在被子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偏是夏日,被子里闷得紧,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样偌大的一个屋子,只她一人守着,稍微发出点动静,墙壁四周便传出回音来,声音绵延,夹杂着虫声,更加可怖。
她将被子紧了紧,却是闷热得透不过气来,只要一动,回声又起,如此循环往复,一直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的脑袋还清醒无比。
正愁这聒噪的一夜该如何度过,突闻得一声响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掀开被子仔细去听,“呲啦”一声,门被打开,空气里发出的回声更甚。
她立即坐起来,又钻进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颤声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