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钊其实也是这样认为,师妹的这个办法,对灾民、收容灾民的大中小世家、甚至对想要凭借官声和考评往上爬的各地地方官都有好处。
当然也对希望吴国迅速稳定的皇室有好处。
可这个好处,却是需要用皇室和朝堂向乱民妥协换取。
若孙钊直接拿着师妹的法子去问父皇,父皇一定会把奏疏甩到他脸上,再怒骂一句:“如若开此先河,再有灾民学此三郡乱民起了贪念,长此以往,皇室颜面何存,国之法度何在!”
可孙钊的政治理念得全塘教化五六年,已与孙瑾大不同,他道:“此法虽好,却不够细致,不若先请丞相完善后,再问父皇吧。”
太子殿下倾向于这个复杂且柔和,还能使多方共赢的办法,那么,想要倒向太子殿下、有近十年调和国内各种势力和揣摩陛下心思经验的丞相,也许能帮太子殿下想个化解陛下驳斥此案的办法。
全塘乐呵呵一笑,点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
孙钊的“知人善任”倒不是全塘教的,而是这么多年给暴脾气的孙瑾做儿子逼出来的。
两人回宫后,直接去了丞相的班房,循例见礼后,太子要求丞相屏退左右,让黄让把全塘的收书呈给丞相骆洙滨。
骆洙滨双手接过,细细看完,下意识的撵着并非奏疏制式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认出了这是全塘的字,可他知道全塘从不涉实务,不可能突然提出这样周全的法子。且看其字迹匆匆而就,并未如何斟酌措辞,当是替人记录言行,却全篇未提口述之人的姓名一字。
有能提出这样调和多方利益,还能竭力降低朝中抛费,却又不贪名利的贤才,会是谁呢?
此人才华是有的,不过年纪应该不大,或者从未出仕,否则心性不能如此“单纯”。
哪怕没发现自己的提议是削弱皇室和朝堂的权威为前提,也得知道此法过于复杂,会让接收灾民的各地方官无所适从,甚至心生抵触,最后靡靡处之。
不过,不管这人是谁,既然太子殿下属意此议,眼前最重要的,是他要不要帮着太子殿下过陛下这一关。
至于地方官员是否能达成此议中的种种目的,就看四州刺史的能为了。
骆洙滨放下全塘手书,微笑道:“某要先恭喜殿下得一治世之才。”
孙钊闻言,两眼一亮:“丞相也觉得此法可为?”
“大有可为!”骆洙滨先肯定了太子殿下的想法,然后才道:“虽然此法复杂于过往,实质上某些条目一些郡县的官吏倒也施行过。只消严管出三郡入四州的灾民人数,再让各郡监察从事严查此后三年移民存活数目,用以裁定为各地官吏考评,即可放心实施。”
全塘点点头,赞道:“丞相老成谋国,顷刻便能补此法缺陷之一。”
这都不是重点缺陷,重点是如何通过陛下那里。
既然已经决定投向太子殿下,骆洙滨自然不会墨迹,他佯装一愣:“某观此法周祥至极,便是如此交给陛下,以陛下‘慈悲为怀’的心胸,肯定也会如太子殿下一样称心快意。”
怕太子殿下和全塘没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他还多说了句:“由此善法,便施善因,佛祖定有善果赐下。”
孙钊和全塘都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孙钊立刻道:“自当如此!”
骆洙滨将全塘手书交还给太子常侍黄让,见太子殿下起身要走,便也站起身,一直送他们出了班房的院门。
回到孙钊在宫中的小殿,他把包括黄让在内所有侍者都撵出去,低声问全塘:“本宫听丞相的意思,此事若想得父皇首肯,可以借道安的手,未知中庶子可有法教本宫?”
孙钊说的道安,乃是孙瑾养在宫中的一位得道高僧。
因孙瑾笃信佛教,哪怕皇宫逼仄,连东宫都修不下,只能在宫外修太子府,也特意扒了一座偏殿给道安重新修了一座皇安寺。
这位高僧师乃是冀州信都郡扶柳县出身,师从佛澄图,平生“酒不逾齿、过中不食、非戒不履”,所以就算一直住在皇宫之中,除过敬佛以外,倒并不如何靡费。
因孙瑾乃是一国之君,且一心向佛,若能想办法让道安帮着说几句好话,可要比孙钊跑断腿都好使!
全塘道:“此法倒是必成,可是如何能得见圣僧呢?”
孙瑾信佛信的也独,道安约等于是被陛下关在皇宫里,基本除了他自己和伺候道安的内侍,很少有外人能见到他。
便是孙钊的母后张皇后因为男女之别,虽然也是笃信佛教,却只能在自己宫中的小佛堂礼佛。
孙钊沉吟道:“二弟偶尔得机,可侍道安。”
因为全塘是个道教的虔信徒,孙钊两教都信,便显得都不够虔诚。但是,一国之君如此笃信佛教,那除了已经可以出宫居住的太子,作为靠讨陛下和皇后才能好活的各位皇子女们,自然也是想尽办法靠信教来讨父皇和母后的欢心。
而二皇子孙铄便是其中翘楚。
倒不是孙铄多有心机,这孩子几乎是学佛长大的,人家是真信,且以皇子之尊,多次想拜师道安潜心修佛。
道安却一直说孙铄凡尘未了,有一些前世恩情未偿,每每都婉拒了。
不过,到底因此得入陛下和道安的眼,一月总能让他以一个编外沙弥的身份去伺候道安一两天。
不止因为避嫌,还因为所有皇子如今都被养在后宫,全塘也只年下大宴见上远远见过其他皇子几面,也不是很清楚二皇子孙铄的性情,便问:“殿下认为二皇子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