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被投石车砸了三天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几乎零战损的桓楚豫州军和伤亡惨重的东吴兖州军都知道,明天终于可以白刃相见了。
月光倾泻在小小的扶沟县内,给街道上和房顶上突兀出现的巨石或破洞照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漆黑,也给漆黑房舍墙里墙外飘着的白番镀上银光。
县里七八个世家族长亲自把县长堵在后衙,他们已经很清楚城要破了,想趁夜求县长开临渠的西城门逃走!
县长蒜头鼻上全是汗,咬牙切齿的气道:“早先县里下的迁移令列位想从不想从,某管不得,都随君意。如今不开城门可是军令!某在甄将军那既没脸面也没交情,恕难从命!”
扶沟县作为两国边境这么多年,县内大户哪个不是靠着沟通两国商路发家致富的?哪个在桓楚没有姻亲故旧?战前还不搬走,哪个没做着墙头草的打算?
兖州军派来的守将甄弘就是县里土生土长的,放着他们与桓楚里应外合的优先级不比放着桓楚军偷袭低!
更何况明明已经摸索出投中城墙的弹道,桓楚豫州军还是总往城中投石弹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逼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给在守军背后捣乱,好趁乱攻城,降低己方战损。
甄弘已经预料到今夜不会消停,是以看着县衙的属下来报时,假寐的两眼瞬间张开,里面一片清明。
抄起环首刀,甄弘虎步前行,副将、军师也从房间里出来。
“将军就别去了。明日怕是一场恶战,还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吧。伯同与某去即可。”军师声音温润,两眼被他自己提着的灯笼映得雪亮。
摇摇头,甄弘继续大步往外走,军师便不再劝,信步跟上。
把县长逼到满头大汗的几个世家家主,在甄弘的亲兵一脚踢开后衙大门后,瞬间变成了鹌鹑。
顷刻间,几人被亲兵们用刀鞘击倒,为首之人好似肥鸡一样被倒提着两臂,唉唉痛叫。
“甄弘尔敢!我也算你长辈!安敢如此辱我!”被按在地上的一个老者色厉内荏的怒喝道。
甄弘一数,隔着四个姻亲,他还真是长辈,然后下巴一抬,亲兵便优先送他上路了。
其他几人看着兀自抽搐的无头尸体,不敢再吱声,县长绕过血迹干涩的道:“甄将军……他们也是知错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他来当好人,甄弘就只问他:“为防他们有失,拿县长三族作保?”
县长只觉尿意难忍,赶紧遁逃了。
可甄弘并不放过他。待都处置了,还让县长协助副将去抄家。
副将得军师的嘱咐,给将军和县里做了个缓和:把抄家所得给了县里三成。县长家业瞬间翻了五倍,乐不得去写这几家“通敌”的判决文书去了。
转天一早,桓楚豫州大营的投石机又发出此起彼伏的轰鸣,北城墙优先不堪重负倒塌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
早已对唾手可得的战功垂涎不已的豫州将士们,不等尘埃落定就冲到墙下,却发现城门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进不去!
疑惑间,废墟上冲出来许多手拿劲弩的兖州兵,人都没站稳就是一轮齐射!
冲在最前的豫州兵们瞬间人仰马翻!
此时正是破城的好时机,豫州军将军刘敬宣绝不会怜惜这点兵力损失,直接下了前锋和左军全力攻城的死命令!
一时间,前锋的攻坚营把早就准备出来的云梯抬出来,架在坍塌的城墙乱石堆上,刀盾兵在后方弓箭手的掩护下,踩着前军用尸身填平的石缝奋勇向上攀登。
一阵地动摇晃,许多站在高处的兖州兵脚下不稳,前后摔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又一处城墙塌了……
好像被砸破的蚌壳,漏出了名为军功的鲜甜软肉,豫州军攻势更加凶猛,可等他们终于占领坍塌的城墙,却发觉里面已经按照巷道建成了一个简易的瓮城。
材料还挺眼熟,不正是他们这四五天往城里投的石弹么!
豫州军先锋营中郎将一边派人回中军报信,一边组织攻坚营去抬云梯,左军中郎将一抹脸上的血渍,从背上解下大弓朝着简易城墙上一个疑似统领的弓兵射去。
中箭掉下城墙的兵士的惨叫,开启了两军的对射。
坐镇陈留的兖州都督朱舆在星子漫天的时候,收到了扶沟外城已破,甄将军守住了内城却损耗两千兵力的消息。
摇着麈尾扇,朱舆的军师刘黯仔细的问了问豫州军攻破外城后如何行事,思索几息,道:“将军,豫州军两个统帅虽然都是新将,可看来也是稳扎稳打。看来扶沟的饵还不够大,还得再抗个一两天才成。伯弦(甄弘的字)怕也是这个想法才坚守至今。”
朱舆点点头,“令扶沟守军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