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若是等这面甜心苦的腐官只交给他个牛唇不对马嘴的烂账,以后因此出了什么大窟窿他拿什么堵?
其实,不是所有内宦都那么贪,最起码刘偏就不是很贪,不然也不能一直守着个清苦的孙铄这么多年。在宫中,若是没有个从龙的野望,但凡随便找个出路,都比在二、三、四皇子身边有油水。
刘偏只是比较抠,自发现孙铄染上了乱施舍的坏毛病,板不住他就只能在账上做了点手脚。
是以两人盘完孙铄其实没啥东西了的库房后,祖约发现库房里的实物竟然比账本上记录的余额多,也是见了个稀奇。
在场的都是自己干儿子,刘偏把孙铄手特别松的事儿跟祖约说了。
“要不是某死命的拦着,这些,”指着库房里仅存的几件能拿的出手的存货,刘偏无奈道,“早叫二殿下拿去当了。”
看着库房的仆从一脸喜气的把陛下才刚赏赐的东西往空空荡荡的库房里搬,祖约一边亲手记到账本上,一边在心里道:
二殿下这脾性真是跟皇室格格不入。
给皇子做内史可是个大大的肥差。眼下艰难点也是正常,等有了封地可就不同了!
“难为刘常侍了。以后某也会帮着常侍劝谏二殿下的。”既然刘偏不是个死捞钱,为了以后工作顺利,他安慰了刘偏一句。
是时,正好仆从们抬着陛下刚刚赐给二殿下的五百金要入库,祖约继续道:“只是施粥之事还不能停。”
陛下分明是想借着二殿下的手,把太上皇不想让他办的事儿办了,祖约和刘偏心中都有数,刘偏便把昨日遇到的有大量陈粮砸手里的粮铺介绍给了祖约。
孙铄开府之前,刘偏其实也绝少出宫,许多生活常识还是入宫之前留下的。
他一说完在如今这个情势下,还有粮铺能说出“有大量陈粮砸手里”的话,祖约立刻明白,难道是这粮铺的主家想借二皇子的手,给城外移民施粥?
再问粮铺主家是哪家,刘偏也没问过,祖约便直接带着还没捂热乎的五十金去了粮铺。
祖约倒要看看,这家粮铺的主家只是不图名利想借二皇子殿下的手行善,还是想趁机巴结到二殿下身边,有其他的企图呢?
他到粮铺时,见铺子里也如广固其他粮铺一样,每日早早就把为了对付朝中硬性规定“往年市价”卖的粮,按照官府核实的最低限度卖光,只开着个几乎空无一粒粮食的铺子。
心中的天平就往单纯行善的另外一边偏移了许多。
祖约也没透露自己是二皇子府的新任内史,直接跟趴在柜台上睡觉的小账房打听“市价八折”的粮食还有多少。
有多少他要多少。
昨日二皇子殿下来买粮时,长庚也在外围看着,见这老头眼生,决口不承认自家有八折粮。
皮笑肉不笑的,祖约一定让小账房把话说死了,才说自己是二皇子府派来买粮的,给长庚堵得哑口无言。
幸而长庚急中生智,强解释道:“那些粮原就是二皇子府上全包了的,郎君要提走自然是可以的。”
“昨日买了五十车,你们还有多少?”祖约倒要看看这家要花多大的本钱巴上二皇子殿下。
萦芯存了两年的粮食,再有善心也不能全给移民吃了自己不留,并且最开始长庚五人做的计划是运用移民的劳力,一边出,一边进,好保证自家的存续不会枯竭。
可情势瞬息万变,五人的计划基本成了一纸空谈,叫这目的不明的老头一问,长庚也说不出,自家到底还能拿出多少粮食才对了。
长生以为二殿下去了宫里,今天应该不会来买粮,便跟范二郎出去了。
如今铺子里知道内情的,就松谷一人。他眼下的身份不过一个伙计,在一边看着长庚掉进语言陷阱里,干着急却没法插嘴。
好容易跟二皇子搭上线,情知以后想“做假账”卖粮给二殿下的事儿悬了,长庚当机立断:“也就不到五十车了。”
有了这五十车,移民未来三五天的应该勉强能支过去,后续如何,还是等跟夫人报备问题后,再寻解决办法吧。
祖约打听粮铺主家是哪家,长庚只说姓赵。
一时间没想起来广固哪家姓赵,祖约便没再继续深问,只把钱跟他算清楚后,依旧让粮铺直接把粮食送到粥棚去,便回二皇子府了。
感受到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的套话能力有多强,长庚等祖约的牛车走远才长舒一口气。
“长庚,你以后可长点心吧。总把话说那么死,不给自己留余地,肯定还会如刚才那样容易被人所趁。”松谷来到柜台前,沉声对长庚道。
长庚依旧改不了,“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向夫人请罪,你不必多担心。”
一摇头,松谷情知本性难移,便不再多劝。眼下赶紧在夫人之前想想这五十车被移民吃完以后,后续怎么办才是正经。
南门外,时站时歇的曹县令给臭烘烘的移民分了一天的粥,也没等到陛下亲临,倒是等来了祖约。
两人也算互相认识,见礼后,祖约便跟曹县令对起两次施粥的粮账。
祖约是正经外官,且新官上任,绝不如孙铄好糊弄,也不如刘偏愿意任县里朝赈济粮下手。
“昨夜也辛苦县里,今夜便只给他们分些柴取暖即可。”祖约把还没拆包的粮食点好数,记在账上,然后继续道:“府中又采买了五十车粮,等明天会先送到十五车,与剩下这些也够明日的了。”
“是。”曹县令心疼进了袖袋又白掏出的粮食,也清楚以后不能随意伸手了。
祖约见排队的移民也不是很多,便挨个尝了尝十个大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杂粮粥。
基本都是高粱等粗粮混杂,且的确是陈米,但是绝对不是经年的,至多三年。
再打听过这些粮都存在顾氏粮库里,他心中的疑虑反而更多了。
这姓赵的到底是谁家?难道真的只是行善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