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佐见状,奇道:“这不是都挺安分守己的么?哪里不妥?”
“嗨呀!少史是没去里面走过么?里面都霍霍成什么样子了!”知道段文佐的上司掾佐就在一门之隔的室内,阿善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急:
“里面移民在园子里自行开火也就罢了,可他们还随处便溺!真是臭不可闻!更何况我才听亲兵说,里面一个院子也分不到一个衙丁看着,许多奸淫掳掠之事根本没人看管……”
说着,阿善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儿:“总之不行!明日我就回了夫人,马场里至多能留一半儿移民,剩下的县里尽快再寻地方安置吧!”
一半儿的移民少说也有一万五,一个下县也就这么多人,县里但凡能找到地方也不能让三万多人都挤到马场一处来。
段文佐听着阿善的话头都大了,深恨今天城门正常关了,不然他回城扫雪多省心!
他只能先劝解道:“阿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待某与上官商议一番。”赶紧回屋去请示了。
屋里掾佐也不是聋子,阿善的话他都听到了,原本以为那个性烈如火的长庚走了,换了个笑眯眯的阿善今夜好过,不想更是个麻烦精。
听见外间有人进来,他赶紧随便抓起一个账本,做个皱眉核算,不想被打搅的样子。
段文佐一进门,见掾佐皱眉核算今日早就封了账的账本,想靠装聋作哑蒙混过关,便把阿善的重要性加重十倍说给他听:
“……某看这软阿善能摘那暴长庚的桃子,怕是在定侯夫人面前更得宠爱。若不能按住他,真叫他回了定侯夫人面前乱说一起,县里就难了啊……”
在一心官途的人看来,长庚辛苦两天两夜把三万移民硬塞进马场里,不过回城简单交个差的功夫就被阿善顶替了,还真是摘桃子行为。
问题是,阿善摘桃子之前不知道这棵挤满了移民的桃树不好伺候,只来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想给他自己减负,给县衙添堵。
思及至此,掾佐把账本子一摔,气笑了:“得亏这世家豪奴当不得官吏,不然哪还有你我这等实心任事的人出头之日!”
“如此,掾佐不如禀告县宰,让他们提前出丁役?”段文佐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掾佐摇摇头,“那这几日县里得的,怕是还不够那些丁役嚼用的呢!”
县衙里的衙丁,一多半儿都是每年广固城内城外需要服丁役的人家派人来,丁役不比徭役啥也不用出,县衙不止得管他们吃喝住宿,还得给他们配备统一的装束。
眼下粮食布匹可都不便宜,弄得太多县里不止这段时间的布施白拿,恐怕还得倒贴!
“何况,今年先服了明年的丁役,等这一批到期,明年的时候难道还要提前征后年的丁役?”掾佐彻底否决了段文佐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
“既如此,那就只能先试试让移民自治了。”段文佐淡淡道。
这法子并不难想,只是弊端有点大。
那就是,选出的移民小头目一不小心成了陈胜吴广,事后他们必然难辞其咎。
掾佐捋须道:“也只得如此了,好在移民五成以上都是女子,总归更好控制些。明日你去请县宰再派来些贼曹丁吧。”
段文佐出门去给阿善回复。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阿善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软样,回了箕水给他安排的屋子。
屋子里乱糟糟,案几全是长庚留下的记录。
阿善看了几片,发现因为长庚善于心算上面记录特别跳跃,也不为难自己硬要理解他的构思,只整理到一边,自己重新做自己的“移民自治计划书”。
虽然阿善是来了都城被夫人教导后,才知道事前做周密计划的好处,可他发现自己其实是很喜欢做了计划后按部就班执行的感觉的。
室内,一灯如豆,映在阿善神采奕奕的两眼里变成两簇生命力旺盛的火。
室外,群星璀璨。
从掖县偷偷奔袭回当利县的一队顾氏亲兵们,一边赶路一边调笑着天上那只众星捧着的娥眉月。
他们又回到了昨夜那户佃户的家里,可怜的老佃户死死抱着大孙孙,生怕他们是“忙完”了回来灭口的。
亲兵们脱下皮靴,把汗透的足衣扔给老佃户的儿媳妇,自己熟门熟路的在灶房翻找吃喝。
本就不太清新的室内空气渐渐变得辣眼睛。
习以为常的白虎面不改色的喝下两碗水,才舒了口气,“等歇够了,我们就走。”
“诶诶诶!”老佃户忙不迭的答应着。
他的儿媳妇带着亲兵们的足衣在外面雪地里用雪把汗液冻成冰碴揉掉,才回来烘烤;老佃户的儿子手脚麻利的给他们热饼、煮水,丝毫不敢怠慢。
一行人吃饱喝得,歇了足有一个时辰,白虎才幽幽的看着妇人道:“带我们去那户专门给灵应观送米粮的人家。”
这户人家就是隔壁村的富户,宅子不小,里面住的人也不少。一个亲兵用随意捡到的石头把这户的看门狗打晕,迅速控制了户主的屋子。
户主只觉得被子突然被掀开,热气瞬间都被放跑,闭着眼睛正要骂暖床的小侍女,就被脖颈间的利刃刺骨的冰凉怼了回去。
他惊恐的张开眼,见室内影影绰绰好几个壮汉,喘着气音哀求道:“耶……耶耶……耶耶饶命!饶命啊……”
“我问,你答。”白虎低声道。
“是是是……耶耶问!”
“灵应观里多少人?”
“呃……呃……”
这老头才一犹豫,就感觉脖颈刺痛,赶紧道:“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