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杂乱的喊着撞门的号子,更有人呼喊着架梯子,没有人搭理严无疾。
严无疾砍死从墙上跳下来的两人,继续喊:“西城门已经被耶耶拿下,大军就在路上!你是费县世家!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院外,卢县尉冷眼看着手下兵士爬墙的爬墙、撞门的撞门,一言不发,只用拇指摩挲着腰间环首刀刀柄。
“卢九和!当年你祖上追随琅琊王氏顽抗东吴,偌大家族只剩老幼孤寡的仇,你已经忘了吗!”严无疾低头喘息一阵儿,继续喊道:“还是你们琅琊卢氏还想重蹈覆辙?”
卢秋面色阴沉不定,他身边一个卢氏子弟却已经动摇,“家主……要不……”
是时,院内又喊道:“卢九和!某乃大晋奋武中郎将,吴郡严氏子,倘卢氏愿弃暗投明,愿为九和作荐!”
卢秋嘴角抽动,突然听到从县衙外面传来如雷的马蹄声,他才断喝一声:“住手!”
……
西城区的大火依旧还在熊熊燃烧,但火场外围已经被费县人清理出一圈光秃秃的隔火带。
当失去家园的人们看着火场抹泪的时候,一队骑兵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哀伤。
与接受失去住所相比,他们必须更快的接受费县突然易主了的事实。
为了拉拢人心,严无疾带着刚刚归顺的卢秋将费县满满当当的常仓打开,只要愿意谁都可以进去扛走一袋粮食。
这样的好事一传十,十传百。
许多今天被烧光的家产也就值这一袋子粮食的清苦人,立刻忘记了自家人死在火场、战场中的痛苦,纷纷聚集到常仓门口,排队抢粮。
“咳咳……咳!”简单的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严无疾依旧在咳。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又想起自己以一个逃奴、逃兵的身份一路艰难走到费县之前,在费县南部遇到的富足村落和那个奇怪的小戏班子,不由暗生感叹:
“天幸庶民无知,易见利而忘害。”
此时,卢秋走到严无疾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容:“严将军,如今我县已落入大晋手中,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卢县尉之虑,某心知肚明。”严无疾看着他,微微一笑:“今夜某在县衙设宴,还请卢县尉代某邀请费县各大世家。”
闻言,卢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见状,严无疾循循善诱道:“卢县尉权且安心,只要费县大小世家实心归服于大晋,自然安全无虞。”,
他们卢氏已经没有退路,卢秋只得点点头,抱拳一礼后回了上莲道。
费钱最大的七、八个世家,都住在上莲道上。
卢秋站在孔氏大宅的门口犹豫半晌,还是让近侍叫了门。
大门打开,早就等在里面的孔彰与他对视良久,才道:“不知卢县尉来,有何要事?”
“大晋奋武中郎将严无疾今夜县衙设宴。”一听他连世伯也不叫了,卢秋便只在大门外道。
孔彰抿抿嘴,只道:“烦请稍待。”亲自回去问他阿耶如何应对。
卢秋没有等孔彰,直接往李氏的大门走。
李氏大门在卢秋到前便已洞开,李清肃容站在门里,李藿咬牙切齿的站在他身后。
“大晋奋武中郎将严无疾今夜县衙设宴。”卢秋说完,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偏李藿追出来,怒道:“卢氏始祖卢植以儒学显名东汉,如今宗族三分却都有郡望!卢县尉今日不战而降,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卢秋面红耳赤,只往前走,一字不答。
“大郎回来。”李清喊回儿子,低声道:“不管如何,你给我安生待在家里!”
“阿耶!不是说只有两千骑么?趁着他们立足未稳,让我去开阳、去徐州大营求救兵吧!”李藿回到李清身边,低吼道。
“你不能去!”李清就这一个儿子,根本不会让他冒这个险。
李藿拉住要回后院儿的李清:“阿耶!别家都能降,我们不能!小娘还在广固呢!”
李清一甩手:“我能不知道吗!你给我老实待着!”说完,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李藿还待追上去,却见华静靠着门框摇摇欲坠,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静儿!静儿!”
华静唇色雪白,紧紧抓着李藿泣道:“藿郎,怎么办啊……”
“柳土,带人去求真堂,把夏老大夫他们都带回来。”李藿说完,阖上灼痛的两目。
他如今,已经不是只有阿耶和小娘的李大郎了……
卢秋在上莲道替严无疾挨家挨户相请的时候,严无疾到了被三百骑兵围住的南亭侯府。
侯府大门已经被撞得洞开,南亭侯端坐前厅,怒视严无疾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昔年司马氏趁我先祖不备,以鸡鸣狗盗之辈窃取我吴,不想一甲子都过去了,虽然早料尔等贼心不死,却不想依旧行此宵小之事!”
严无疾嗤笑一声:“昔年高祖(严白虎)失于孙策之手便成了群盗,祖父扶我大晋皇帝践祚便成了吴郡一带的地方豪帅。是盗是帅,不过成王败寇罢了。某岁年少于侯爷,却比侯爷看得开。”
他说完,身后的碎嘴子近侍便笑道:“南亭、南亭,倒是与山阴兰亭差不多,不如中郎带侯爷去看看吧。”
南亭侯一咬牙,将青白的瓷盏往地上一扔。
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他身后迅速冲出二十甲士直取严无疾面门!
“呀呀呀!摔杯为号啦!”碎嘴子呼号着往外跑,院外的精兵立刻冲了进来,射出早已准备就绪的弩箭……
腊月初五酉时,东吴南亭侯负隅顽抗,中郎将严无疾斩杀之。
躲在南亭侯府门墙外,碎嘴子呲着被墨色染黑的门牙,给自家郎君的战功再记一笔。
随着严无疾带兵杀入南亭侯府深处,男男女女濒死的惨呼便越发细小,冻得直哆嗦的碎嘴子趁着周围的兵士不注意,在侯府门后尿了一泡,又颠儿颠儿的去追他的郎君。
南亭侯府建成四十多年,庭院深深不知几许,碎嘴子找到三进门,只听得里面无数女娘尖叫,知道自家郎君不好这口,便往他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