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竹屋的灯熄灭,雨竹平心静气地坐在桌前。
不多久,竹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人,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穿着芒鞋。
“琪三好像并不相信我说的话。”雨竹开口道,顺手点了桌上的灯。
那人笑道:“自然,如果他这么容易相信,就不是琪三了。”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重印那本书?”
那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如果你知道,你就是琪三了。”
雨竹怒道:“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至少有一点,他有疑惑。”那人走过来,脸上是浅浅的笑:“只要他有疑惑,他就一定会去查。这样,他就可以帮助我们去查明事情的真相。”
雨竹抬眼盯着他:“你觉得他能查出真相?我可听说他的伤很重,是个快死的人了。”
“那他更会抓紧时间去查,因为对他而言,时间不多了。”他拿起桌上承琪用过的杯子,仔细地端详着,又放到鼻子底下去闻,然后道:“他,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平王府。
罗军将承琪的床铺好,转身从橱柜中拿了条毯子加在锦被之上。秋已至,夜间的温度低了,盖厚被子觉着热,薄锦被却是凉了,加了毯子正好。
“公子,我错怪你了。”罗军把被子的角折了折,转身对坐在桌前的承琪说:“我当初还怪你不收留费老伯他们呢,敢情是你已经看出破绽来了。”
“费约是个江湖杀手,也许会写字,但绝对写不出那样的字来。虽然这个写字的人刻意隐藏了他的笔意,但一个人写字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承琪将手里的书放下,“还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那就先别想了,你好好睡一觉。”罗军摇着头:“我也想不明白,他整这么一出,就是因为在你十五岁的时候,他就要接近你?”他盯着承琪:“你十五岁的时候?”
承琪咬着右手的大拇指关节,也摇了摇头:“我不记得那天酒馆里还有别人。下雨没错,我坐了一下午也没错,但对面没有人。”
“他就在撒谎,感觉都是假的。甚至屋子也是假的。”
承琪眼睛一亮,问:“哪里假了?”
罗军道:“我在屋外的时候,看到屋前的地像是刚平整过,屋子是竹子搭的,但这竹子的颜色很新,如果是老房子,竹子的颜色应该是黄带褐色的,但这个屋子的竹子发绿。”
“也就是说,他们为了见我,临时搭了这间屋子?”
罗军点头:“我觉得是。”
承琪笑着冲他点头:“出息了啊,现在会动脑子了。”
罗军讪讪一笑:“跟着公子还不聪明些,都不好意思说是你的人。”他往门口走去:“公子你早点睡吧,别想啦。”
“你都发了一下午的呆了。”玉奴将手帕丢在承琪的脸上,他懒得去拿,任由帕子盖着。
好几天不出现的承琪突然来了,来了也不看他唱戏,只躺在摇椅里盯着屋梁发呆。他上台前这样,唱完了回来还这样。
“傻了还是呆了?”玉奴望着屋外不停落下的雨,叹道:“这雨把你下傻了。”
承琪仍不答他,他上前将帕子拿开,却见他闭了眼歪头睡着了。
“哎,自己家不能睡吗?跑这里来占我的舒服位。”他揉了揉腰,“唱大半天累死了也没地方躺。”
又瞥了一眼承琪,叹气道:“人和人的命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你天生是皇家的人,不干活也有好东西吃,我呢,挣点钱累死累活的。”
“咱俩换一换,你干不干啊?”承琪开了口。
“那你还不起来上台唱去?”玉奴笑着拉他,承琪手用力一拽,他没站稳,扑倒在他身上,两人脸贴着脸。
“这样子很像……”玉奴咬着嘴唇。
“在贵州的时候,是吗?”承琪闭上眼睛:“你说,记忆会出错吗?”
“会。”玉奴眨着眼睛,思考着:“人总会记住他想要记住的东西,忘记他不想记住的,或者他觉得不重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我记忆里的,有可能也不是真实的?”
玉奴撑起身子站起来:“是啊,所以一个人的记忆是不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