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按下按钮,让病床微微抬起,到不会影响他腰部伤势的高度停下,然后打开对面的液晶电视。
冷静与忍耐是卧底的必修课,何况他现在再着急也没用。
床头柜上放着降谷零的两部手机、钥匙以及钥匙扣,两部手机没有损坏,仍然可以使用,组织提供的那部手机连屏幕都屏幕都没碎,功能完全正常。
安格斯特拉昨晚送的钥匙扣损坏比较严重,表面出现了裂痕,没彻底碎掉,只有血从缝隙间渗了进去。
降谷零一开始在奇怪为什么要把这种坏掉的东西留下,不该直接扔掉吗?
诸伏景光在旁边露出奇怪的表情,告诉他——是他自己向安格斯特拉询问钥匙扣的去处,还说那对他来说很贵重,所以护士把这个送回来了……
完全没有这段记忆的降谷零听到他的解释脸黑了,只能留下。
……
病房里只有电视上主持人的声音,降谷零耐心等待诸伏景光回来,同时再次思考小恶魔的事。
他今晚会陪护自己,在这个病房里过夜。
陪护重伤者很麻烦,安格斯特拉是因为年龄小,所以不知道?
还是说他知道这很麻烦,但因为他是他手下,又是为他受伤的,他出于要负责的态度,决定要照顾他……?
“咔——”
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降谷零的思绪。
开门的是诸伏景光,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对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然后才进入房间,随手带上门。
降谷零观察着他的脸色:“你在门口说了什么?”
“告诉护士,晚上这里要提供三份晚饭,安格斯特拉马上要回来了。”
“你和他联系过了?”降谷零注意到关键词。
诸伏景光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在我进入电话亭拨号时,他的邮件几乎同一时间过来,问我你怎么样了……”
降谷零沉默。
这个时间卡得这么微妙,换成别人,他肯定对方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是安格斯特拉……
可能是又一次巧合,让他无意间吓到了做卧底心虚的他们。
“他还说了什么?”降谷零问道。
诸伏景光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向床头柜:“我能不能用你的手机?”
“可以。”降谷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另一位公安卧底拿起那部组织联络用的手机,打开网上银行,拉起降谷零的手在上面一按,成功登录安室透的账户。
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更加欲言又止,他默默调转屏幕,让降谷零看清上面显示的余额。
降谷零一开始莫名其妙发小要干嘛,在看清上面的天文数字时,这几天屡受刺激的他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是安格斯特拉做的,他说他把炸弹犯森谷帝二的存款转给你了。”
诸伏景光关掉手机放回床头柜,声音有点低落。
“警方那边在几小时前就发现森谷帝二的财产下落不明,但不管是警方、公安或是银行那边,都没有发现操作者的痕迹,只能判定是他本人以非法方式转移到外国匿名账户……如果不是安格斯特拉自己说出来,没人知道这是他干的。”
降谷零对这点倒是不惊讶,之前他公寓被炸时,安格斯特拉就盗刷戴吉利账户给他补偿。
至于公安技术人员抓不住安格斯特拉的犯罪痕迹……他早就心平气和了。
降谷零想到看新闻时听到的伤亡情况,心情有些烦躁。
其实他对经济赔偿无所谓,安格斯特拉昨晚去拆弹救人、阻止了更大的伤亡,他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安格斯特拉没盗刷,这些财产会被没收,那些幸存者或是遇难者的家属会根据法律标准得到一笔赔偿金,剩余的赔给大楼持有者或充公,现在等于他把所有赔偿独占了。
以后找机会,看能不能把钱还给那些人,现在暂时不行。
不过爱钱的安格斯特拉竟然给他转了那么多,没有自己独吞……降谷零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愧疚?
“安格斯特拉他真的很在意你……”诸伏景光对他说。
降谷零看着他,他看出发小另有所图:“所以你想说什么?”
诸伏景光轻叹口气:“你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可以改一改?他跟琴酒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降谷零的真实情感隐藏得很好,他可以轻松骗过安格斯特拉这个当事人,却瞒不过他这个一起长大的发小。
他不止一次看到降谷零在安格斯特拉面前笑得一脸温柔,在背对他时,露出对犯人的冷酷眼神。
“你对他的态度才有问题,实在太心软了。”降谷零冷漠地说。
hiro,诸伏景光……你还记得你是卧底吗?
——要不是环境不对,降谷零很想这么直白地问自家发小。
不过提到心软,降谷零忽然想起昨晚安格斯特拉的眼神和表情。
废墟内视野昏暗,他仍然把安格斯特拉那时候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降谷零第一次感觉到恐怖如安格斯特拉,也是会惊慌的。
明明自己被枪击时徒手抓住子弹,事后完全不当回事继续吃饭;在他重伤后,却露出那样担心恐惧的表情。
在寂静的病房里,降谷零感到内心被柔软地触动了一下。
可是很快地,他就把这种不该有的感情压了下去。
卧底会对敌人微笑,偶尔会救助敌人,但那些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他不该对敌人产生任何正面情绪。
或许不止如此。
降谷零冷酷地在心里补充——安格斯特拉对他心软和愧疚,能反过来成为他对付他的武器。
小恶魔用愧疚去驯化他的发小诸伏景光,那他也可以用愧疚来驯化这个小恶魔。
现在就可以这样做了,目前正是安格斯特拉最愧疚、最好说话的时候,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刻,降谷零感到身体某处突然撕裂般的剧痛。
心脏像是被体里一只无形的手恶狠狠揪住,耳边传来某个人的恸哭,那个声音过于耳熟,字字泣血透着恨意,控诉他的不择手段。
降谷零喘不过气,他错愕地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呼吸了。
被他刚刚的话堵到不知说什么的诸伏景光,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
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低头查看降谷零的情况,见他难以呼吸,想伸手去按旁边的呼叫铃——却被降谷零伸出唯一能动的手,狠狠抓住手腕制止了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诸伏景光一怔。
……不,这不是他做的!
降谷零觉得呼吸越发困难,按住诸伏景光的手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