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阴符经?”
鬼潇潇飞也似的扑上前去仔细观摩,在武学秘籍前,一向走三步都嫌费劲的她速度快如鬼魅。
当然,其实她本身就是……
石壁上武学的强大诱惑力让她不假思索地伸出纤纤玉手去感受。
直到她快要接触到墙壁的一刻,偃无师的警告之声才以音速从她身后赶来钻入她耳中。
“危险!”
鬼潇潇似触雷一般缩回手,不料边上桃夭夭的惊呼却随之响起。
但见桃夭夭的手仿佛被石壁吃进去一般,可人的手掌已经不见。
“这石壁在吸我的手。”桃夭夭害怕道,“它不会要把我整个人吃进去吧……”
“这是鬼偃术中的北冥墙,就像一块海绵一样,所有接触它的人,都会被吸进墙内,就像落入沼泽一样,窒息而死。”
鬼潇潇没有听说过鬼偃术的名号,但北冥墙是什么东西她是略有耳闻的。当即拔起偃无师的巨阙,一剑向桃夭夭的手劈下去。
这种时候绝不能迟疑,北冥墙在一点点将她吞噬,越早动手,桃夭夭失去的越少。虽然这样一个娇滴滴又楚楚动人的小姑娘丢了一只手掌很是可惜,但总比少了整条胳膊乃至身家性命强吧?
一只手掌很是可惜,但总比少了整条胳膊乃至身家性命强吧?
时间仿佛忽然定格,鬼潇潇看着桃夭夭脸上的惊慌无助,方寸之地百味杂陈。
喜爱,可怜,不满,嫉妒……她水平因桃夭夭而诞生的情感尽数浮现。自桃夭夭出现在他们队伍当中,偃无师仿佛总是待她胜过待自己。
鬼潇潇不止一次怀疑偃无师是否是移情别恋……或者,他根本从未爱上过自己?
她不是圣人,她为了偃无师在万妖城里勾心斗角,一路履霜披荆,在一个个寂静的夜晚中苦修陌桑心法,在一道道生关死劫前咬牙硬闯,才能够在今时架空万妖之佛,掌控万妖城。
但如果偃无师从头至尾,对她一点情感都没有,仅仅只是为当初的事负责的话,那她所作的一切努力,所犯下的一切罪恶,都失去了意义。
她恐惧,而桃夭夭,这位和偃无师自幼相识,容貌不输于自己,却又听话懂事的小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了她最大的恐惧。
鬼潇潇的心里没有断绝对桃夭夭的怜悯,但她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许多。那是来源于恐惧的力量。
然而,当时间仿佛恢复流动时,她发现,巨阙和桃夭夭之间,相隔了一张坚毅冷峻的脸。
无师哥哥!
鬼潇潇连忙收手,然而她手上并非她那轻便灵动的鬼骨伞,而是重逾千斤的昆吾巨阙。即便她收回了内力,气势正盛的昆吾巨阙还是脱手而去,携带着横贯三军的气势,直扑偃无师。
偃无师凭借自己的铁手结结实实地接下了这一剑,昆吾剑上传来的力量让偃无师胸闷头昏。
潇潇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么?
昆吾将偃无师震得倒行数十步,女魃墓的地面虽然崎岖,却依旧拦不住偃无师。
顺着偃无师倒退的方向看去,数步外,赫然又是一堵北冥墙。
偃无师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忽觉一抹明艳的红色在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旋即背后便不再是与空气相碰而生的凛风,而是让他在恍惚际顿时警觉的温软。
但是在他来得及推开从背后抱住他的鬼潇潇时,二人已经撞上了北冥墙。
清醒过来的偃无师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一幕,替他当了垫板的鬼潇潇此刻嵌在北冥墙上,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没事了,无师哥哥。”
“潇潇。”偃无师想起什么,举起昆吾巨阙向桃夭夭看去时,但见北冥墙已经将她整只手臂吞噬,由于她不恰当的挣扎,连左边身子也被吞了一部分。
此时若说还要使用那暴力破除的方法,非得将她二人劈成两节不可。
偃无师忙不迭平举双掌齐齐拍出雄浑的内力击在北冥墙上。对于北冥墙而言真气比活物是更为美味的佳肴,故此此时吞噬鬼潇潇和桃夭夭的深度大大降低。
“没用的,无师哥哥,不过是浪费你的真气而已。”鬼潇潇面色惨白,她很怕死,但她今天怕是死定了。
“你们听我说,北冥墙是鬼偃术,本来,我的偃术是可以破除它的。”
鬼潇潇本已黯淡的星眸顿时明亮起来,“这么说,我们还有救?”
“有是有,但是……我一次只能救一个,当我救起你们当中一个时,另一个,已经……”
桃夭夭微笑道:“偃哥哥,不用管我了,救潇潇姐姐吧……”
鬼潇潇没有说话,这时候再说谦让的话很是虚伪做作,她只是同情地看向桃夭夭:“对不起,夭夭……如果不是我鲁莽行事,你本可以没事的。”
“没关系……”
“潇潇,我想问你三个问题。”偃无师忽然打断道。
“什么?”鬼潇潇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问的问题,一定不会是什么让气氛轻松的问题。
“我们和剑侠客相聚的那天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
鬼潇潇脸色更加苍白:“我是被万妖城的人抓走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的修为武功,又是何时进益到如此高深的地步?”
鬼潇潇咬着丹唇,语气忽然淡然下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直接问吧。”
“我身上的那面镜子究竟有何玄妙,劳驾堂堂万妖城之主,亲自卧底在我身边?”
鬼潇潇此刻很是平静,没有人知晓她那恬淡静美的微笑后藏着多少情绪的惊涛骇浪。
鬼潇潇想了想,道:“第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我是去指挥万妖城大军行动。第二个问题,我的武功,是在我当上万妖之神后,修炼万妖城的陌桑心法大成后才突飞猛进的。至于第三……我当初卧底是便不是万妖城之主,哪怕时至今日亦不是。真正统治万妖城的另有其人。当初下令让我卧底在你身边的是骨精灵,后来的新主让我继续执行潜伏任务。”
“新的万妖城之主是谁?”偃无师问道。
鬼潇潇摇摇头:“你别问了,我不能告诉你。”
偃无师送往她所在的北冥墙的内力削弱了一些,鬼潇潇登时感到那股恐怖的吸力正在吞噬自己。
恐惧重新占据她的方寸之地,“无师哥哥……潇潇不想死……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
然而鬼潇潇楚楚可怜的哀求却并未奏效,偃无师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后,撤去了送往鬼潇潇身边的内力。
颜色绚烂的真气冲向桃夭夭所在的北冥墙,这是鬼潇潇所能看见的最后一幕。北冥墙像沼泽一样吞噬了她,也吞噬了心碎的声音……
噗,噗,噗……
在无尽的寂静和黑暗中,她听到了自己规则的心跳声。
我,还活着?
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胸脯里的清爽让她振奋得笑出声来。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从北冥墙的禁锢之中逃脱的,她也不打算再去回忆。眼下她既然还活着,那要思考的就只有一件事:如何继续活下去!
周围非常黑暗,尽管她那异色瞳天生神异,能视常人所不能分辨的黑暗,但依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依稀辨别出自己身处于一条幽长的甬道中。
身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让她很不舒服,然而此刻也顾不得平日那许多雅致讲究,跌跌撞撞摸索着向前行去。
漫长的甬道尽头是一扇应有着厚重历史的远古石门。石门存在于不见天日的地底,无蕨无藓,其上古朴深奥的雕纹亦尚未消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鬼潇潇眨了眨眼睛,让清泪浣洗了瞳珠,以期看得清楚些。
不知为何,今时眼泪一涌起,就停不下来了。
“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付出真情而不求回报……可是,哪怕你从来未曾对我生过一丝欢喜,我也只会伤心,绝不会怨你。我会带着对你的念想,继续当我的万妖城主,然后默默守着你。咫尺天涯,天荒不悔……”
她驻足门前喃喃自语,语气平淡如常,然而旋即平静背后的狂澜便喷薄而出:“可你既然早已知晓一切,为什么却仍旧要给予我希望,让我以为,我们能够一直逍遥于江湖,让我以为,我能够和你一世长情……我鬼潇潇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就该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魔王,一个可以被你利用感情的工具吗?”
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号啕大哭,她也本来就是个小女孩。
清泪落在那扇石门之上,无情千古的石扉訇然中开。
久远的洞天携带着历史的厚重呈现在她的面前。
“女魃墓?”
石门后的洞天开阔大气,虽然一般是石径峥嵘,浊浪湍急,然而明亮程度,却非原先经过的其他地方可比拟,如同一个月下寂静的庭院。
光源是庭台中央一株树,那株树与赤水洲地表上的三珠树模样似极。
“相传,三珠树实则生于不见天***魃墓中,赤水洲上的三珠树,不过是三珠树的化身。”
鬼潇潇失魂落魄地走到三珠树下,三珠树的四周,各有一块发光的石碑,鬼潇潇凭意倚在一块
上,借着幽光静下来观察自己的现状。
鬼骨伞已经不见了,想起当初偃无师耐不住她的撒娇大法辛辛苦苦为她打造鬼骨伞的场景,鬼潇潇眼前又是一阵迷雾。
浮生归梦依然陪伴着她,成为她最后的慰藉。
女魃墓中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食物的,鬼潇潇只能通过修炼以天地元气为食,就如吸风饮露的仙人们一般。但她心性修为还远远不到神仙的地步,长此以往还是要饿肚子的。
她把浮生归梦靠在石碑上,挺直腰板,纤手掐起子午诀便静心修炼起来。
待得她修炼完毕,起身准备再查看四周时,却发现身后的石碑颜色变幻。原先散发着点点霜华的它忽然被金光覆映,流转莫测。
鬼潇潇不明所以,眼见周遭还有四个一般无二的石碑,索性一并试了试。
可惜敲来打去,石碑没任何反应。
鬼潇潇回想了一下,将目光转向浮生归梦。
她轻轻撑开浮生归梦,尚未有所行动,那余下的石碑一并泛起强烈灿烂的金光,犹如四道金色水流注入浮生归梦伞,而后流入鬼潇潇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