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劭行就着吸管勉强喝了几口水,喉咙里仿佛在吞刀片。
他费力地仰起头,看了会儿输液袋上的标签,又把目光投向甘棠。
“所以,我睡了多久?”
“两天。”
“两天。”他动了动唇,记忆慢慢倒带,雨夜、枪声、血泊……最后的最后,他隐约记得一位年轻的警察在耳边承诺,会带兄弟们回来。
“兄弟们,都回来了么?”
甘棠深吸一口气,点头。
“……活着吗?”
甘棠避开顾劭行的目光,迟疑道,“你不要急,医生和护士正在全力抢救。”
“死了几个?”
“……”
顾劭行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深眸里涌起透骨的悲凉,“不用瞒我,我扛得住。我知道阿文没了,其他人呢?”
甘棠张了张口,哽咽道,“叶焰在隔壁病房,阿喆在ICU,你先输液,结束了我带你过去看他们。”
顾劭行抓住她的手臂,“你的意思是,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人都死了,是么?”
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甘棠面无表情,只是任由他一遍遍拉扯着,追问着。
眼泪从他瘦削的脸庞滚落下来。他伏在甘棠怀里,仿佛回到十三岁那个痛失双亲的少年,不计形象地哭了个痛快。
许久,顾劭行发泄够了,抬起头,带着浓重地鼻音道:
“……我恨自己还活着。”
甘棠这两天流了太多眼泪,此刻只觉得满眼酸涩,却是哭不出来了。她拍着他的背,低沉地道,“能联系到家人的,叶焰已经以你的名义汇了一大笔抚恤金过去。殡仪馆那边也安排好了,会尽快为牺牲的兄弟们举办葬礼,至于遗物——”
“我亲自过去整理。”
顾劭行想不想地接道。
甘棠默了默,艰涩道,“恐怕不行。顾世珏和两名奸细逃走后,在媒体面前大肆揭发,我和你现在被指控非法囚禁、虐待他人,一旦立案,将会面临全国通缉。总统赌上了他的政治生涯,将我们藏在他的私人医院里,所以阿行,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我们不能贸然露面……”
不能露面。
可是兄弟们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
而他侥幸苟活,不能送兄弟最后一程,连遗物也不能收!
低眸望着身上紧裹的纱布,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他开始疯狂撕扯那些纱布,针头被他甩掉,他痛苦地嘶吼着,脑袋重重地撞向身后的墙壁,口中一遍遍重复着,“我对不起他们!该死的人是我!”
甘棠将他紧紧拥在怀里,留下灼痛的泪水,“不是这样的,你已经尽力了……”
顾劭行忽然挣脱她,抬起头,额角青筋暴起。
“你把叶焰给我叫来!上车之前,我分明记得自己挨了一拳,之后就昏过去了,一定是他!他以为这样做是在保护我?错了!我顾劭行不怕牺牲!我跟兄弟们一起战死,死得其所!他凭什么替我选择!”
甘棠一怔,双手慢慢垂下。
“你误会了,是我。”她的调子很平,压抑着全部情绪。
“我打的你,我当时怕你不肯上车……”
顾劭行抬起头,眼中尽是漠然。
“甘棠,我以为你很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