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了,慕仙宜从容地起身,将落下肩头的乌发拂开,很轻松似的,笑对众人道:“如何?”
凌雪棠先答道:“玄玄弹得自然妙极。”
玉晚言亦道:“公主格局高远,有男子英气。”
凌雨棠的目光一直落在玉晚言的侧脸上,这时才将目光移开,道:“你们二人倒是不分伯仲,难得我与雪棠有如此雅乐可听。”
慕仙宜笑着道:“你们真会夸人。”又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饮了一口热茶,问道,“先前我见玉公子佩着剑,难不成玉公子还会武功?”
玉晚言还未说话,凌雨棠已经先开了口,说:“晚言文武双全,先前我与他一道在扬州,他还行侠仗义,打退过一帮拦路劫财的qiáng盗。”
慕仙宜“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看向自家驸马:“驸马不如和玉公子也切磋一下,让我们饱饱眼福?”
“玄玄想看,自然可以。”凌雪棠说着,看向玉晚言,玉晚言笑得无奈:
“今日大约是公主和驸马夫妻二人寻我的茬来了,轮番与我较量。”
凌雨棠却是拍拍他的肩,说:“点到为止,你不必有负担。”又嘱咐凌雪棠,“你长年在战场,知刀剑无眼,千万别伤了晚言。”
凌雪棠“嗯”了一声。
一旁的慕仙宜双手托着腮,也不看自家驸马,却看着凌雨棠和玉晚言,就见凌雨棠很是体贴地将玉晚言的袖子卷好,玉晚言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着给自己卷袖子的凌雨棠,不知是不是慕仙宜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玉晚言眼底的温柔?
正看着,又忽然想起来,他俩这动作简直比自己和凌雪棠还要像夫妻,忍不住又抬头去看凌雪棠,凌雪棠倒没注意自己大哥和玉晚言,只对着慕仙宜笑,慕仙宜朝他也笑了一笑,说:
“驸马要全力以赴哦,赢了给你奖励。”
凌雪棠挑眉:“什么奖励?”说完便见慕仙宜红了脸,立 刻会意一笑,说,“那你准备好。”
慕仙宜的脸更烫了。
四人择了后花园的一处空地,凌雪棠和玉晚言却比划开了。
二人都用剑,玉晚言动作潇洒灵动,也如其人一般翩翩君子,凌雪棠更凌厉一些,带着将军特有的霸气和悍气,不过看得出来两人俱是高手,须臾之间已经缠斗好几个回合,剑与剑相碰之声仿佛清脆的泉水一般叮咚作响。
慕仙宜站在边上看着二人,不知为何,觉得二人的身形和眉眼竟然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二人气质截然不同,倒比凌雨棠和凌雪棠更像是兄弟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玉晚言稍不留神,露了个破绽,被凌雪棠一眼瞧破,转眼间便胜负已分。
二人落在地上,玉晚言微喘着气,拱手朝凌雪棠行了一礼,道:“多谢驸马手下留情。”
凌雪棠面上是欣赏的笑:“快别多礼,承让了。”
玉晚言抬起头,看着凌雪棠,眼底是钦佩与欣慰:“驸马果然是年少有为的大将军,国公府为国家培养了一个栋梁之才啊!”
凌雪棠闻言,笑容有些黯淡:“我如今不是将军了。”
玉晚言一听,微微怔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只是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慕仙宜在一旁听二人说话,听到凌雪棠说“我如今不是将军了”,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面上笑着,心底却想,日后定要好好与父皇说一说,争取再让驸马当上将军!
……
掌灯时分。
玉晚言正在灯下擦拭自己的宝剑,忽听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请进。”
果然是凌雨棠。
凌雨棠见他在擦拭宝剑,那宝剑剑身雪亮,明晃晃地照眼,笑了一下,道:“又在擦拭你的青锋剑?”
“闲来无事,唯恐它生了锈。”玉晚言说着,看着他在自己身边落座,亦扬唇一笑,“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凌雨棠道:“饭后有些存食,想来你定然还未睡,不如过来找你手谈。”
玉晚言温润俊秀的脸上映着昏huáng的灯光,神情含笑,越发温柔了:“天气寒冷,早些上chuáng安歇岂不是更好?”
“怎么,你不欢迎我?”凌雨棠挑眉。
玉晚言便笑出声,一壁将宝剑入鞘,一壁道:“自然欢迎,只怕你夫人有怨言。”
一提到甄氏,凌雨棠脸上的笑意一下化作了寒意,只说:“不必提她。”
“怎么了?”玉晚言不解地看着他,“瞧你脸色不是很好。”
凌雨棠但摇头而已:“不提也罢。”又说,“还是说你吧,许久不见你,你却是一点儿也不曾改变,仍是这样潇洒不失温和。”
玉晚言泰然笑道:“你也是,依旧儒雅君子,虽娶妻生子,但更添成熟气度罢了。”
两人说完,不由相视而笑。
四周寂寂,只听大雪压断枝条的声音,灯火微微跳跃,将房中的影子拉得越奇形怪状。
玉晚言想到什么,暗暗扬唇,旋即忽然起身,将桌上的油灯chuī灭了。
“晚言?”凌雨棠惊诧地开口,却发觉一只微凉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上,黑暗中,玉晚言的声音带着捉弄了人的窃喜: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chuī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如何,灭了灯,窗子是不是更明亮了?”
凌雨棠向窗外望去,果然见窗上映出明亮的雪光和月光,竟映得室内更通透的亮了。
外边恰好响起打更声,竟与此诗所写的景象不谋而合。
凌雨棠几乎要沉醉在这雪月寒窗之中,低低地说:“晚言,与你在一道真好。”
除了玉晚言,几乎不曾有人与他这般,看雪赏月,吟诗下棋,以往甄氏虽温柔体贴,但毕竟不曾读书,鲜少有这等风月雅趣。
玉晚言听到他这声感慨,只轻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凌雨棠又伸手将按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住摩挲,说:“晚言,你的手怎么这样冷?何不多添几件衣服?”
说着,抬头往玉晚言所在的方向望去,眼睛适应黑暗后,竟能将室内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玉晚言坐在那里,半张脸落在yīn影中,还有半张脸被照亮,眉尾细长,黑眸清澈而炽热,唇角嫣红,斜斜扬起。
黑与白的jiāo错中,那一抹红色尤其惊艳。
美得令凌雨棠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