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一样了,我全靠贵妃娘娘庇佑着,而贵妃娘娘靠的是谁呢?不就是皇上和三哥儿么?”
“皇上能护着咱们郑家现在,三哥儿能保咱们郑家将来,我要连皇上派下来的事儿都不应,那咱们郑家还有将来吗?”
郑贵妃道,
“咱们家那三百顷地,难道还不够你一个人吃的?”
郑国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古代人中少见的皓齿来,
“无权无势,有多少顷地都得饿死人,张居正家当年三个翰林,其中一个还是状元,结果呢?还不是说抄家就抄家,说充军就充军了?”
“要是富贵能护人一生安宁,那内阁四位辅臣还做劳什子的官?凭他们现在的家产,怕是到他们重孙子那辈都享用不尽了。”
“可他们不还是在战战兢兢地当官,对着皇上恭恭敬敬地磕头?可见自古人之富贵,皆从权势而来,又由权势而去。”
“贵妃娘娘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难保这宫中其他人就没有。”
郑贵妃低头沉默片刻,道,
“其实我早同皇上说过,我并不想让三哥儿当太子。”
郑国泰道,
“形势比人强,无论三哥儿想不想当太子,咱们都得提前为他打算。”
“倘或他想当太子呢,我就是为皇上办事,将海贸之利收归朝廷,将来正好由三哥儿继承,我也不算白忙一场。”
“倘或他不想当太子呢,我就是为咱们郑家自己办事,正好利用这份差事和朝中清流们结交一番。”
“免得将来新君上位,忽然来一个反攻倒算,朝中连一个替咱们郑家说话的良心人都没有。”
郑贵妃摆了下手,道,
“立储一事,还是得看皇上的心意,除了皇上,其余无论是谁说的都不算。”
郑国泰很好看地笑了,
“这是当然,这么简单的道理,实在不必贵妃娘娘反复告诉。”
郑贵妃叹气道,
“我是怕你一出去和人打了交道,见了世面,一时便得意忘形,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郑国泰笑道,
“怎么会?我就是想得意忘形,也得记得这宫里还有一个贵妃娘娘呢。”
郑贵妃见郑国泰心意已定,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
“你心里既有数,我也不多劝你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小心。”
郑国泰神情一肃,道,
“甚么事?”
郑贵妃道,
“皇上说买扑之后,朝中官员定会人人来寻你投资胶莱河与海运船,那时你得看仔细了,皇上说人人都要寻你,可没说人人都能投资。”
郑国泰点头道,
“这我知道,谁要来投资,投多少钱,我必得先一一汇报皇上,待皇上裁夺过后,我才能接下那些人的钱。”
郑贵妃道,
“这是一样,还有一样,对于有些地方的官员,你不能全靠皇上定夺。”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他们一个你是我的岳丈,一个他是你的连襟的,这甚么人都有些甚么关系,你得自己打听清楚了再汇报给皇上。”
“否则皇上裁夺失误,只会觉得你办事不力,为一己私利而诱导圣意,我在宫里,不清楚外头的事,就算想为你辩解,恐怕也张不开这个口。”
郑国泰忙答应了下来,又问道,
“‘有些地方的官员’……是指哪些地方?”
郑贵妃道,
“譬如说,辽东。”
郑国泰追问道,
“辽东?辽东的谁?”
郑贵妃道,
“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我听说皇上为辽东生了好几次气。”
“你在外面,就没发现近几个月,那邸报上对辽东下的圣旨陡然多了起来吗?”
郑国泰摸着下巴道,
“这我得回去好好看看。”
郑贵妃道,
“是得好好看看,替皇上收钱也有个巧宗儿,这一点上,你得向司礼监和东厂好好学学。”
郑国泰笑了起来,
“只要贵妃娘娘发话,莫说让我向太监学习,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心里也绝没有不肯的!”
郑贵妃又白他一眼,却终是忍不住轻轻笑道,
“哥哥待我如何好,我心里也一直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