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朝大军的先锋乃是定襄都督张飞,他所部领有万名轻骑,最先赶至平城城下。
此时地上的雨痕尚未干涸,道路仍然显得湿软,一路走来,到处可见东人围城时留下的马蹄与脚印,密密麻麻似乎可见当时千军拥簇的情景,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埋在泥土中尚未拔除的鹿角和插在泥壤中的飞失。
沿着武川水继续向北走,不一会,守城的令狐渊便领着十余骑出来相见。张飞见他左胳膊上裹了块白布,显然是中了一箭尚未伤愈,便笑问道:“老伙计,还能再杀敌吗?”
令狐渊叹气摇首道:“守城还行,上马却难了。”张飞显得颇为惋惜,拍着他另一头肩膀说:“可惜,你在这守了十多年,若是此战能立得大功,说不得能调离他处呢!”
“咳。”令狐渊只是笑笑,说道:“若能天下平定,在哪里守却也没什么分别。”他指着远方依稀可见的白登山,对张飞说:“此战事关国运,可惜,我却只能旁观了。”
当日下午,西朝大军开始陆续赶到平城,并沿武川水扎营。等到三日后,霸府军、西府军、上林军、南府军全部到达,四府各部自北向南依次驻扎,营垒竟长达三十六里。一旦有夏风吹过,旌旗猎猎,仿佛漫天游鱼荡漾,马匹也随之嘶鸣,似乎也按捺不住奔驰疆场的热血,军容盛况,可谓壮观。
到这时,西人们再去打量东人的营垒,却发现声势更为惊人。东军自白登山下扎营,自西北向东南排布,营垒越过小东海,直抵册田湖,连营长达四十余里,直接拦住了平城到代郡的整个通路。而在白登山以北,还坐落着鲜卑人的军帐,他们隐藏在山林之间,虽然并不知晓具体的人数,但光听鲜卑人在红石崖上如猿猴般的长啸,或着战马奔腾的嘶鸣,也足以令人心神摇曳。
双方见到东西各自的排兵布阵后,都感受到对方渴求一战的决心。
曹操到达平城已有多日,对合战的考量也早就完善。故而他先行与诸将召开军议,分析说:“西军人少,我军人众,这是目前唯一明了的事情。但若是两军在此地跑马厮杀,正式合战,变数又实在太大,毕竟西军多有老卒,我军中又多有新兵,实在不好说胜负谁定。”他说到这,抬首看了诸将僚左一眼,等众人都点头赞同,他才继续说:“所以要占据主动,还须出奇制胜。”
说到这,曹操在帐中大桉上摆开一副巨大的并州地图,其中囊括了晋阳以北的整个北疆,曹操将象征东军的黑棋子和西军的白棋子摆在地图上的平城处,而后手捏一枚黑棋,敲着剧阳处说道:“出兵之前,我的设想是正面围攻平城,让麴君侯从侧翼袭扰牵制西贼,待下城之后,再做决战。但现在看来,剧阳过于深入西贼腹心,难以长久支撑,平城巨防,也难以骤然攻克。”
曹操话说得委婉,但众人其实都知晓麴义未战先逃的事迹,故而目光不觉都向麴义聚集,颇令麴义忐忑。好在曹操没有在此纠缠,而是将手从剧阳拿开,继续说道:“故而我打算另择他处,再设一奇军,绕袭其后。”
这番话语令众人陷入沉思,他们探看并州地图,并州北疆为管涔山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乃是开阔的盆地,由平城把控着盆地的北大门,马邑把握着盆地的南大门;在管涔山西部,便是天下闻名的河套平原,如今基本为鲜卑所控制,在河套平原以南,便是一片浩大无垠大漠,因其作为一条天然的界线,将鲜卑与西朝从河套间分隔开,时人又称之为沙塞;而在管涔山中,西朝还设置有定襄郡,居高临下,屏护左右。
众人心想,元帅分兵,莫非是要仰攻定襄?只是定襄诸县皆处崇岭之间,只要几千兵马就足以守御,恐怕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曹操极快地略过定襄,将棋子“啪”地放置在沙塞上,往前微微一推,直入西河郡内,再缓缓说道:“我打算分精兵一万,越过大漠,直通西河。”
诸将皆为之一惊。他们方才想,东人初来雁门,连平城的地形都才刚刚熟悉,如今贸然分兵渡过沙塞,稍有不慎,就可能渴死在沙塞之中,故而少有人去思索自此出兵。曹操提出此议后,审配当场便问道:“元帅,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曹操对此早已深思熟虑,他笑道:“我知道诸君担忧何事。无非是沙塞难行,补给艰难两件事。但我已与轲比能传信沟通,知晓沙塞中有一条通路,水草丰足,正可安然渡过。”
他所指的,正是当年于夫罗遇刺的虎泽。虎泽地处西河郡极北处,与五原郡南端接壤,其作为大河支流形成的湖泊,在沙塞中灌既了一片绿洲,牛羊虎豹常在此聚集,只是规模不大,往往是作为南匈奴单于游猎的地点而闻名。而此时作为一条通路,正好可以使东军越过茫茫沙塞,直抵西河郡内。
得知有这样一条通路,诸将顿觉信心大增,继而又听曹操道:“轲比能盘踞河套多年,手下对虎泽极为熟悉,我请数人为使者引路,定能穿过虎泽。到那时候,再往东南走两百里,便是南匈奴的王庭美稷。”
说到这,曹操饮了一杯水,再站直身伸了个懒腰,继续对众人说笑:“刘玄德麾下有匈奴兵数万,跟随他有快二十年了,夫人还是匈奴的公主,所以很多人也称他为‘美稷王’。此举若能一举捣毁美稷,其麾下匈奴人必然生乱,我们正面合战,怎能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