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信使言语,在场众人无不色变。蜀人如今兵临城下,已经让人措不及防,而天子竟然又在此时杀出宫来,显然是两者早有预谋,这又怎能不让人惊骇?
而天子此次出宫,又与上次的政变谋划有所不同,他此时在京中已没有多少亲信和权力,更别说调兵诛杀重臣,但亲自持剑出宫,却明显是做好了以死相搏的打算。需知大汉立国四百载,自高祖建制度、定礼乐后,为维护皇帝威仪,历代天子从不亲手持剑杀人,纵使以善战闻名如世祖,登基之后也少有亲征,多处雒阳宫室之内,画策以令诸将而已。而如今天子上街杀人,就是把这样一个难题摆在了两府诸官面前:要么当街弑君,坐实自己乱臣贼子的名份,要么纵其与蜀人南下,如此亦将失去尊王攘夷的大义。
城上一时纷纭,众人对此意见不一,有说要带兵去拦下天子的,也有说要先出城击退蜀兵的,甚至还有向刘燮言语暗示,愿意担下弑君罪名的,但随即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使场面更加混乱。
刘燮眼看如此情景,好似听蛙鸣蝇嗡,心中甚是厌烦。见争论良久不息,他干脆当众拔剑,如霹雳般斩下身侧一杆旗帜,向幕僚大喝道:“斩断乱麻,唯有快刀!尔等如此体态,城下蜀贼也将笑两府无人!”
话罢,城上顿时寂静无声。刘燮扫视四周人群,从中找到正低首沉思的诸葛亮,径直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孔明兄,我打算放皇帝出城,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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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心惊肉跳,不料诸葛亮抬首赞同说:“我也是这个想法,如今皇帝已露死志,大庭广众下,就算把皇帝拦下来,也难保他不会学项藉自刎,惊骇四方,不如大方一些,干脆把他放走,如此也算尽了臣子之义。”说到这,诸葛亮顿了一顿,又手指城下说道:“但顾及国家体面,却也不能让蜀人轻易离开。”
刘燮见诸葛亮和自己所想完全一致,心中大为欣慰,他当即说道:“我去拖拖皇帝的时间,你去着手办这件事。南边既然只打算接人,带的兵肯定不多,还想吓阻乃公,我必叫他们入地无门!”
说罢,他不再看其余人,而是独自快步下楼,后往太常街信步走去,虞翻等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跟随在刘燮后面,不多时,便看见前面有四十来个士兵拥堵在街头,像是被什么极可怖的怪物逼迫一般,缓缓倒步而行。
刘燮的从人见状,高声呼喊道:“代王世子在此,给代王世子让路!给代王世子让路!”前面那群兵卒听闻,顿时如蒙大赦,冷汗淋漓地向两旁散开。刘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便见到一身戎服的天子站在正中央,右手手持一把滴血的三尺长剑,而左右跟着七八个强作勇气的宫人,而往他更身后看,可见街道上躺着四五具兵士的尸体,显然都是为他所杀。
天子此前从未杀人,但今日却已干脆利落地连杀了八人。一开始他还双臂发抖,心跳胆怯,但到了此刻,他只觉得疲累与麻木,干脆把头巾与袍服取下,外面只留一件戎衣,等他听见脚步声纷至杳来,又辨别出刘燮的声音,急忙抬起头来观察。街巷间,他眯缝着两只眼睛,俊秀的面目恍然如同狰狞的野兽。他看刘燮站在人群中间,不禁冷笑一声,往前走拿剑指向他道:“代王世子也要拦我的路吗?”
刘燮颇为玩味地打量天子,仿佛是打量着什么稀奇的物件,他很快就说道:“陛下这是说得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愿意去哪就去哪,南面既然来了王臣接待,陛下又有意南狩,我哪敢不放行?”
说罢,他向士卒们挥手示意,主动给天子让开一条道,而后在前面缓缓引路,仿佛两人并不是生死相搏,而是邀请天子去做客一般。
这倒令天子不知所措了,他并非嗜杀之人,虽不知刘燮打得什么主意,但能够轻松出城总是好事,所以就拿着剑一言不发地在后面跟着。而此前拦着皇帝的士卒忙着对刘燮通报说:“方才陛下持剑出宫,孙少府和陈令君试图带人拦下,但陛下不念旧情,当众挥剑将少府砍伤,令君拦不住,只好叫我们先拦着,带少府前去治伤了。”
刘燮微微颔首,又转首问天子道:“陛下此次离宫,只打算一人离开吗?”
天子闻言顿时站住,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如何回答。而刘燮见他眼中露出三份警惕,也知道他想歪了,便当众说道:“所谓天伦之乐,骨肉难分,这是三岁稚童也知道的道理。陛下既然决意远行,怎能不带家室?陛下若是有意,我立刻就派人去接后宫妃子,并备上车驾牛马,也算尽了十几年的君臣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