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她准备走时,妹妹晚上跑她房间,问:“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个礼物给我?”
“当然可以。给你带个最贵的回来。”
谁知道,第二天,她哭的撕心裂肺,说礼物不要了,你不出国行不行?我看地图了,听爹说了,好远好远,我怕你一辈子回不来了!
她强忍眼泪上车。妹妹是靠着双腿跑到码头的。
追到那又是一顿鬼哭狼嚎。
眼前,六年啊,两千多个日夜,她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没有什么比见到她更震撼人心的事了。
“嘘,不要这么叫我!这么土的名字。我改名了,叫东篱。”
她身高已经超过姐姐,一把将她搂住,眼泪没控制住,大颗大颗滚烫滚烫的划过脸颊。
“这么巧,我也改名了。叫南山。”
“什么?!”东篱推开她,满脸不可思议。
“没什么,我挺喜欢的。”她擦干眼泪,眼角还有余泪。
“你梁悠然不好吗?”
“不好。南山多特别。你梁采菊不好吗?”
“不好,那么土。东篱多有意境,当时我离开了我们东方大国,就改名东篱,多好。”
“你说爹和娘是怎么完美的错过好名字的?”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偏偏梁老爷子就给她们取了这两句诗里最不让人喜欢的。
据爹娘说,生东篱的时候,母亲夏秋婷正在杭州老家山下赏花时突然肚子痛。当时杜鹃花开正盛,却因是南山而取了采菊这个名字。
东篱出国前,一直叫采菊。她长大读书后,一直想改自己改名字。离家之后,她踏上出海的船开始,就把“东篱”二字改为正名意欲离东踏西,采菊成了她的乳名。
只是心有灵犀的,悠然见南山的悠然,觉得自己名字太过淡然,无所追求,倒不如南山听的特别。她打小就是男孩子性格,男孩子思想。五岁在武馆习武,十岁就展现惊人的体力。年纪轻轻,已经是军统的训练副监。
总监是个三十岁男人,姓莫。年初出海,中了一枪,大伤未愈。如今大小事宜,由她一人决断。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家?”
“我说感觉,心有灵犀,你信吗?”
“当然信。我有感觉你今天会来接我。但是不知道你穿成这样。”
“电报里不是跟你说了嘛。”她拉开车门,亲自把她的行李箱放车上。
“电报里说的都不太清楚。都剪了辫子了?”
“嗯。还有一些老顽固,但是大部分都愿意迎接新的纪元。毕竟是进步嘛。”
姐妹俩一块跑步走着往家里去。一路上,南山回头看了好几次客船。
明明她期待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出其不意的回来了。她还是心有不甘,似乎还有谁……
两人看着对方的装束,谁都不曾敢想,如今的两人,天差地别。
“南京路上的关东煮还在,要不要吃?”梁南山双手插裤兜,她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老成持重。
“你不应该先带我回家见父母吗?”
“你不恨他们吗?把你送走……再说,人都在这了,还能跑不成?”
“刚走的时候挺恨的。一望无边大海,漫长的漂流的日子。到了地方之后,有更多的问题。是无法沟通的语言,不合胃口的餐食,理解不了的法律,以及一个人的孤独。”
“我想……后来就习惯了,是吗?开始自己做饭,有新的朋友,学到很多。”她好像亲眼看见一样样,那所有的痛楚都替她一笔带过。
她如今的云淡风轻,也是当年汗流浃背换来的。
五岁进的武馆。那时候,师傅还是留着大辫子。武馆里师兄弟多,女生少,她倍受照顾。可师兄们再怎么照顾也不能替她分担自己学本事。她还得亲自练。冬练数九,夏练三伏。
所以她从小就黝黑,光着脚丫满世界跑。有时和师兄弟逃课,师父体罚,师兄们就极力袒护她,说和她无关。
“你练武那会儿,我在读书。想来,我是比你舒坦多了。”
他父亲,曾经是从紫禁城出来的……他特别重男轻女,奈何自己无福,得俩女儿。于是,他狠心将两人分开,一文一武。
老天开眼,他没白努力。俩闺女也没让他失望。
梁东篱走后,梁弘文也是日思夜想,期期念念。总想着等她学业有成回来。一家四口,共享天伦。
他的妻子因为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日渐消瘦。亏得南山能晚上回家,最近气色才渐渐好转。
傍晚的风依旧有冬天的气息,梁南山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自己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
“你不冷吗?”
“下大雪的时候,我就穿着这个在院里练功。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成了一个文弱书生。”
离关东煮的摊子很进了,就是露天的小地摊,此时处于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在烧火做饭,夜生活还未开始,这路面倒也清净。
“老板,两碗馄饨。再来一份关东煮。每样来一份。”
梁东篱坐下,她点了餐,梁南山惊鄂的看着她。
“怎么了?没带钱吗?干嘛这么看我?”东篱目光与她直视。眼睛里外也看不见十四岁的清澈。倔强倒还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