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湘收回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才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景乔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她等着陆景乔开口说话，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预料中的声音，因此她微微拧了眉，“陆先生？”

“我在开会。”陆景乔终于开口，“有什么事？”

黎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才又开口：“黎旭醒了。”

“嗯。”

“所以……他昨晚是在我这里睡的，对吗？”

那端顿了片刻，“你想说什么？”

黎湘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放心，除非他愿意，我不会勉强他，更不会让别人来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你为什么要解释？”陆景乔冷声反问，“我不需要。”

黎湘又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不需要，可是我需要。”

“你需要什么？”陆景乔语气中满是讥讽与嘲弄，“我看你现在挺滋润的，比在陆家过得逍遥快活，你要什么我给不起，你又还缺什么呢？”

黎湘静静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道：“我只是希望黎旭不要受到影响，他毕竟才十七岁，如果因为我的关系遭遇一切，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没办法原谅你自己，也没资格原谅我。”陆景乔说。

黎湘闭了闭眼睛，随后才睁开来，“我知道，所以我今天特意赶过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纠缠你，也不会逼迫黎旭做任何事情，请你也放过他，让他健康成长——”

她话音刚落，陆景乔忽然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传来一阵“嘟嘟”声。

黎湘怔忡了片刻，随后将手机扔到了一旁，转身往回走去。

“湘湘，你真的不打算离婚？”黎志恒说，“景乔是爱你的，你也爱他，为什么不给彼此一条路走呢？”

黎湘缓缓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说：“爸爸，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段婚姻早该结束了，我不想让黎旭难过，也不想让您为难。”

黎志恒听了，叹息一声之后，忽然又开口：“其实你妈妈早就想让你跟景乔离婚了。”

黎湘蓦地抬眸看向他。

“我当初同意你们结婚，也是经过你母亲的允许。”黎志恒说，“虽然我知道她不赞同这桩婚事，可是我并不知道她是因为景乔的父亲而不赞成。你们既然决定了，我也只能支持。”

黎湘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所以……我跟他结婚之后，您就已经准备让我跟他离婚了？”

黎志恒缓缓摇了摇头，说：“我并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错误，我也相信你是理智清楚的，否则也不至于坚持到现在。”

“爸爸！”黎湘骤然喊出一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怎么会明白我现在的痛苦和煎熬？”

黎志恒闻言，目光变幻了片刻之后，缓缓道：“湘湘，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受了太多的苦了。你妈妈死了之后，你爸爸就没有照顾过你，我和你奶奶都很愧疚，你嫁给景乔我也很放心。但是你们俩毕竟是夫妻，这场婚姻不管是不幸福还是幸运，它存在了就是存在了。”

黎湘听着他的话，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娶我，只不过因为责任而已……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他，可是我也曾经努力过啊，我想跟他共同进退，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我都毫不犹豫……可是他呢？他一次次利用我，伤害我，践踏我……如果可以，我宁愿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黎志恒听了，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不能这样想，你不欠他的，一点都不欠。”

“爸爸，你根本就不明白……”黎湘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你不欠他的，你什么都不欠他的，是他欠你，欠你一辈子。”黎志恒轻轻抱住她，“湘湘，不要再怪他了，不要再恨他了，好不好？”

黎湘伏在他怀中，无助地低泣着。

周围病床上躺着的人或许听到了黎湘的声音，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黎湘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连忙推开黎志恒，抹了抹眼泪，重新走到病房里。

黎志恒坐在椅子里休息，黎湘陪伴他聊了一会儿，直至医护人员来提醒黎旭可以输液了，黎志恒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出了病房。

黎湘守在黎旭床边，替他拔针时候，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姐姐，你还疼吗？”

“不疼了。”黎湘轻笑一声，说，“我们黎旭最乖啦，这种小伤肯定会没事的。”

黎旭也笑了笑，随后却又缓缓垂下了眼帘。

黎湘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随后又看着他问：“黎旭，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黎旭听完，缓缓摇了摇头。

黎湘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黎旭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又露出笑容来。

黎湘这才站起身来，“那我就把这句话留给爸爸，让爸爸来告诉你吧。”

说完，黎湘便拿起自己的包包往外面走去。

黎湘刚刚走出病房门口，就迎面撞见了从电梯间里走出来的陆景乔。

他神色淡漠地瞥了黎湘一眼，随后便越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黎湘停住脚步，目送着他走出住院楼，又等了几分钟，才又一次走进了黎旭的病房。

黎志恒已经走了，黎湘坐在床沿上，轻抚了抚黎旭的额头，随后道：“爸爸回去休息了，我帮你叫一个护士姐姐来给你扎针好不好？”

黎旭缓缓点了点头。

黎湘很快按下内线吩咐了护士过来，又陪黎旭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了医院。

回程途中，她接到霍靳西的电话，霍靳北约她吃午饭，她答应了。

霍靳北订的餐厅距离市区不算近，司机驶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霍靳北坐在车子里抽烟，看见黎湘上车，立刻掐灭了香烟。

“你来这么早？”

黎湘问。

“你迟到了五分钟。”霍靳北说。

黎湘略一沉默，道：“是啊，我有些急事耽搁了。”

两个人各自点了菜，黎湘便开始翻手机，找出黎志恒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黎志恒温和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喂，湘湘，吃饭了吗？”

“嗯。”黎湘顿了顿，终究还是将黎旭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你别担心。”黎志恒听完，微微拧眉思量了片刻，道，“爸爸晚点去探监，争取让景乔尽快跟你签字。”

黎湘听了，低低应了一声。

“你先别急，爸爸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的。”黎志恒说，“不过你现在也先别操这份闲心了，好好照顾你弟弟吧，他的情况不太稳定，你多费点心。”

黎湘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谢谢爸爸。”

黎志恒顿了顿，似乎是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道：“湘湘，我跟你爸爸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景乔这个孩子性情冷酷凉薄，我们谁都猜测不透他的想法，你不要总是惹怒他，他生病，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的，爸爸。”黎湘应道。

挂掉电话，黎湘仍旧靠着座位发呆。

车窗缓缓降下来，霍靳北夹着烟凑过来，问她：“怎么了？你父亲的电话？”

黎湘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嗯。”

“他劝你原谅景乔了？”霍靳北又问。

黎湘听了，脸色瞬间凝滞了片刻，随后才道：“没有。”

“没有？”霍靳北挑了挑眉，“你爸爸不像是那种迂腐老古董，他这样做，恐怕真正的理由，应该不仅仅是希望你们姐弟团聚这么简单——”

黎湘沉默片刻，缓缓道：“他大概是觉得，我不够爱我的丈夫。”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又笑了起来，“你对景乔的感情，我倒是有所了解。只不过他对你……”

“你不用试图宽慰我。”黎湘说，“他对我没有感情，他不爱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

霍靳北听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黎湘随后道：“不谈论这个话题了，我今天来见爸爸，是有另外的事情要跟他商议。”

“哦？”霍靳北饶有兴味地问，“什么事？”

黎湘沉吟片刻，才道：“你知道当初我妈妈嫁给陆景霄，除了为家族利益牺牲婚姻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吗？”

霍靳北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道这个原因不是因为陆家势力庞大，权势滔天？”

黎湘缓缓呼出一口气，才道：“我母亲当初并非贪慕虚荣的女人。我跟她是同胞姐妹，她比我更加清楚我的脾气秉性，知道我不可能跟陆家联姻，她就不愿意嫁给陆景霄。”

霍靳北安静地听着，黎湘又道：“后来我妈妈跟爸爸吵架之后，一气之下跑到江城来找陆景霄，结果陆景霄根本就没有理睬她，甚至派人把她软禁起来了，逼她跟陆正业离婚，我妈妈没有办法，于是跟陆正业协议离婚，跟陆景霄断绝关系，带着我回了桐城，嫁给了爸爸。爸爸虽然不爱我妈妈，但是却也一直待我极其疼爱，我妈妈走后，爸爸就一个人抚养我长大成人。他对我视如己出，可谓尽心竭力。可是后来，陆景乔出国念书，爸爸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有时候像是恨铁不成钢，有时候又是满含期待……他明明是我的亲生父亲，却仿佛是我的监护人，他对我的每一件事都格外认真，格外关注。而且他还总是在暗示我，他希望我能嫁给陆景乔。我不明白他的想法，他也从来没有提及。直到这一年，景乔突然回国，我才知道，原来他竟然跟景乔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