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默陷入了一片让他困顿与思想凝滞的柔和蓝光中。

他耳中满是尖锐的呼啸声，头脑一片空白，等到尖啸声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愈发嘈杂热闹的喧哗。

赫默睁开眼，鼻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和腐臭，他不适地皱皱鼻子，下意识想要后退，身体却一动不动。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紧接着，赫默‘看见’自己打了一个哈欠。

……这不是他。

这似乎是某个老旧的港湾，海盐的咸味与鱼腥混杂在一起漂浮在空气当中，陈旧掉漆的渔船停靠在岸边，穿着筒靴和皮围裙的渔夫们皮肤黝黑发皱，身上带着鱼鳞的碎片与血迹，在烈日之下大声吆喝。

‘赫默’从石柱上跳下来，耳边是渔夫与客人们的讲价声，同行之间的挤兑和怒骂，‘他’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眯着眼睛在人群中穿梭。

小孩的视角并不高，赫默只能看见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衬衫模糊闪过，被他冲撞到的妇人发出尖叫，冲着孩子狡猾的背影发出难听的咒骂。

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赫默’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一手拨开人群，一手遮住自己的口鼻，眼神里也透出嫌弃。

一只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赫默’的衣领，将他从人群中提拉了出来。

‘赫默’下意识发出了惊呼，等抬眼看到是谁，嘴角也不自觉地下撇。

“奇文。”

那人低沉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奇文瑟缩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那语言生涩而怪异，赫默却如听母语一般听懂了意思。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剃着寸头，面容坚毅端正，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腰间吊着一串兽骨的装饰和一个灰扑扑的布袋。

奇文乖乖地叫他：“……老师。”

赫默用着奇文的视角，目光在兽骨间圆润的球状物体上停留了一会，这些球状物表面涂了不同的颜料，绘制着各式各样的纹路，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他记得动画中曾有一集讲述的便是一项世代相传的技艺——圆柑球，即工业化批量生产精灵球以前，古代人更多使用的技术。

老师腰上的球状物让他想到了那模糊记忆里一闪而过的影子，更何况，眼前场景中的人穿着的衣物看起来不像是现代。

老师叹了口气，拎着奇文走到了人逐渐减少的街道，脚步放缓。

“我带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他也没生气，只是温和地问奇文。

奇文脸上微红，吞吞吐吐道：“工作。”

大概是终于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又想到自己开溜的事，他有些难以启齿。

老师拍拍他的头，被迫用着奇文身体视角的赫默也感受到了头顶一股干燥的热意。

他带着奇文穿过三条小巷，跨过一座木板桥，又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了一家农家小院门前。

开门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翁，面色红润，微微佝偻，脸上带着笑，眼角带着疲惫和忧愁。

“这次请您们来，是为我的老伙计打上合适的精灵球。”

老翁引他们往果园走去，一边解释。

“它是陪伴我长大的土台龟，性子温和喜静，平时就喜欢埋在土里或者湖底睡觉，还有晒太阳，日常的活动也就是帮我催生果树，挑选良种，我希望它的精灵球具有一定的透光性，能够保证土台龟哪怕在精灵球里睡觉也能随时晒得到阳光。”

话语间，赫默已经看见了那只趴伏在果园中间，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巨龟，石磨盘的大小，它鹰钩般的嘴紧紧闭合，身上厚实的龟壳覆盖着一层类似土块般的盔甲，上面还长着几丛生机盎然的浆果丛，已经结了指甲盖大的正红色果子。

大自然的造物真是神奇。

赫默赞叹般地看着土台龟的背壳，那些植物到底是怎么在树苗龟背上生长的同时又不破坏那层甲壳的？他记得植物生长时根部的力量可以轻易撬开坚硬的石壁与水泥，对阳光与生的渴望惊人，然而现在，却温顺地长在这只龟的背部，随着土台龟的睁开眼，那树苗还微微晃动，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不可思议的生物。

老师点点头，声音轻柔：“好的，那么，遵从约定，请将我们带到提前准备好的锻造室吧。”

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奇文的脑袋，原本抬腿想要去摸摸土台龟的少年立马僵硬住了，而后自然地收回脚，抬头对老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赫默对这个梦想要告诉他的内容有了猜测。

大概是圆柑球的技术？

赫默了解自己的能力，如果仅仅只是看一遍的话，根本记不住。

他内心开始有些浮躁起来。

锻造室是果园里荒废的一间木屋改造的，昏暗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石桌，旁边还有冶炼池，火钳，以及一些煤炭、燃油。

老翁先行告退，老师用白袍随意地擦了擦屋子里唯一的一张长凳，安然坐了下来。

他对站着的奇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