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寻常手帕,可是,纵然那洁白的帕子沾了些许脏手印,可一角斜出的梅花依然栩栩如生,仿佛是鲜活的生长在上面,随时都要抖落一地花瓣,且又是粉艳艳的颜色,叫唐憾儿想起自己惯用的宫粉梅香水,清清淡淡却又深深浅浅的钻入鼻息。
唐憾儿没怎么见过绒花绣上品,黄溪午的暖炉套子惊鸿一瞥算不得数,韦阿谣的只是精致实用,私以为景枫那手艺就已经冠绝勐茶寨,见了阮梅宁这个,才知道天外有天。
可阮梅宁却说:“叫少主笑话了,这只是梅宁随手绣的,才用了三分功力,恕梅宁懒怠,毕竟是随意拿来用的帕子,不舍得放太多精力上去,若是像绣被枕套嫁衣那些,定然......”
唐憾儿没注意他后面的絮叨,只抓住了前面一句,才用了三分功力?
忽然,往事自脑海里层层叠叠的翻涌上来,那年她在永酽楼请客,小姐们聚会时是有人提过的,阮家三郎的绒花绣排得进前几,是了,对此她也曾上过心。
那时候面都没见过,只因阮梅宁三个字是留洋名单上的人物,又时不时听人提一耳朵,她也曾稍加留意过的,若不是后来阮家的做派实在逼得人烦躁.....
唐憾儿神思不定,看看帕子,又抬头看看阮梅宁,这大半年来两人时不时天南海北的聊天,本以为算得上熟稔,可此时这一惊,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摸到了他的一角,后面怕是还有万千个棱角自己不曾看见。
她困在勐茶寨出不去,嘴上不说什么,内心其实是向往着外面的广阔天地的,以前她同樊云起通信往来,也有这个意思,是透过那些信件里的碎碎念看到炮火连天的忠国在岁月的洗礼中一天天强大起来。
她羡慕着,曾经一度设想过当初若是不肯答应亲娘来投亲,偷偷逃出去参加个什么主*义,或是投个什么军,现在该是何情形?
又或者,像彭琦那样,留洋在外干脆不回来,把自己置于世界之中寰宇之下,也曾因此她理解了彭琦的不归,对他没什么怨言。
又待辛酉归来,他曾带给自己很大的新鲜感,一度也慰藉了她那颗寂寞的心,只是辛酉总呛着说话,原先也好了一阵,自从樊云起进门,辛酉就又开始呛了,白天不想见,夜里又躲着,唯一那顿不得不面对的晚餐便是他们唇枪舌战的战场。
而唐憾儿不得不承认,在这些总起波澜的日子里,阮梅宁曾给了自己情绪的发泄口,他知道她抗拒联姻,后来也不怎么提了,只是陪着说话。
更何况他博闻强记,又善于言谈,总能同她聊到一处去。
若不是唐憾儿总克制着一步,留了些分寸不想叫他误会,实在是很想拿他做知己至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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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梅宁见唐憾儿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方才提到“嫁衣”又触碰了她的底线,便立刻退了一步,干笑一下:“少主请进棚稍坐,园子里的桂平荔枝要熟了,我去摘些来。”
唐憾儿点点头,抬手揉了下额角,也没进去坐,就原地站着看他的背影。
荔枝不同的品种成熟的季节不大一样,早春有“三月红”、“五月香”这些,后来又有“夏蜜”、“秋甜”,每当时节到了,总有最新鲜的一批送到唐庄,永酽楼那份儿是少不了。
唐憾儿不嗜甜,每次都随意尝两颗便分给众人去,可这会儿,忽然期待起他提的桂平荔枝来。
......
阮梅宁比阮岁宁多了几分英气,这在寨子里的女子们看来是不讨喜的,可唐憾儿觉得正好平衡了那副媚态,男孩子嘛,虽然擅绣,也不必总是们坐在后宅绣花玩的,瞧他这忙来忙去的工作着,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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