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侃侃而谈的中年男子名为郑泽,是八大盐商郑家的家主,素重威仪,行事持重,智慧不浅。
他说罢,又有一人接口道:“还不止如此……为了给贾家子铺路,牖民先生上月初九便至金陵,一口气召见了江南九大家族的族长,要求他们爱护五百年一出的文华种子。
一阙‘明月几时有’,将贾家子的文名推上了巅峰。
有牖民先生和松禅公作保,江南许多家族,甚至许多官员都不好和贾家子一般见识。
唉,宫里那位真真是个会用人的,寻了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做刀,刺猬一样让文武都难以下手,真让人为难啊。
谁敢直接动贾家子,就算真杀了他,也难得善终,反而会迎来灭族大祸。
京里那位太后侄孙女儿不是吃素的,撒个娇发个脾气,天子都让她三分。更别说牖民先生和松禅公了……
这二位天下师要动了真怒,谁能扛得住?纵然我们无所谓,可家风门声还要不要了?”
牢骚不绝之人,名唤安华,是安家家主,看起来很富态,穿一身员外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有点像财神爷,人缘极好。
不过他的话,却让堂上气氛愈发凝固。
接下来,就无人说话了。
一个自带防御光环,文武不侵的人,怎么对付?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世杰看了堂上一圈后,轻声道:“咱们八大盐商,初时并不显贵,甚至还曾被人视若年猪,肥时宰杀。直到圣祖南巡时,我白家先祖用了半数家财,为圣祖爷打造了一艘五牙龙舟,作为圣驾行在,忠孝之心终感圣祖,自此,盐商之位才有所提升,不再任人鱼肉宰杀。
到了贞元朝,武王率天下兵马南征北战,为大乾拓土万里。只是这武功赫赫下,却难掩国力耗费太甚,国事日渐艰难,士林中渐有穷兵黩武之议。
又是我白家先祖,邀八大盐商齐聚,共筹白银二百万,资作军费,才有了武王追亡逐北,单于夜逃的辉煌。
那一次,只我白家一门,就出资一百万两。
至此,贞元帝与武王亲自召见我祖父,御笔亲赐‘国之义商’,传位佳话。
崇康二年西北大旱,崇康四年蜀中地龙翻身,崇康五年黄河决堤……
一次次国难,又是我白家与诸位叔伯每每倾尽全力相助。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表功,只是相信,天子不会忘了这些,朝廷不会忘了这些,天下人,也不会忘了这些。
不会让猖獗小儿恣意妄为的,所以诸位叔伯不必太过惊慌。”
这一番话,让众人神色一震,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只是……
邱仑语重心长道:“世侄啊,话虽如此,可这些年各省锦衣千户所,或多或少都替咱们干了些不光彩的事。其中,就有替咱们除却私盐对头……”
“世叔!”
白世杰沉声警告道:“我们八大盐商,从没有和那些人有过直接联络,也不会和那样的人联络。我们是清清白白的盐商,是圣祖、太上皇和当今天子都褒赞过的商人。谁都不能只凭借屑小的污蔑之言,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这些年来,咱们修桥补路,赈济灾民,是世人共认的良善人家,是太上皇御笔亲书的‘国之义商’。
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
邱仑虽然年高,可此刻面对小几轮的白世杰,却不曾倚老卖老,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世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白世杰面色放和缓些,微笑道:“诸位叔伯这般慌张前来,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然,这件事不算小,但也不至如此兴师动众。如今最该着急的,其实并非是我们啊。多少人靠着那些锦衣丘八们赚些脏银子度日,金陵城外秦淮河上的妓人,有三成都是那些混帐摸来的,更别提那些黑赌坊和人市。
若是让他们知道即将大难临头,诸位叔伯,你们猜他们会不会坐以待毙?
金陵那位林昭会不会认命?
况且,大家早已得知,贾家子是为了助朝廷推行新法而来。
这首当其冲的,也不是咱们呐。
咱们八家是靠着这盐吃饭,只要盐引在,就是世代的富贵。
可别人却不是,旁的不说,江南十三家,哪一家不是良田万倾?
呵呵,所以天塌了有个高的顶在前面。”
听闻白世杰一番话,众人面色愈发轻快了。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笑道:“世杰贤侄不愧为我八大盐商之首,有你在,我们心里就踏实的多。我家那些混帐,要是有世杰贤侄三成能为,我就心满意足喽!”
此人为八大盐商周家家主周至,为人行事素来阴柔,不过此刻看起来比较真诚。
白世杰谢过后,顿了顿又道:“原本今日世杰是要做个东道,难得能请诸位叔伯一聚。只是想来诸位叔伯还要回去收拾一些手尾,不如就等十月十五之后,再由世杰做个东道,请诸位叔伯务必赏脸。”
其他七人闻言,纷纷起身笑言“客气”,然后没有太多客套就离去了。
他们的确有不少尾巴要早早斩断……
等他们离去后,白世杰收起笑脸,唤来一心腹,沉声吩咐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金陵,将今日之事告诉刘昭,让他务必在十月十五日前,动用全部力量诛贾清臣于金陵城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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