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红肿的双眼睁开相当费力,沈昭神魂被这道声音拉了回来,但见鎏镜站在她眼前,雪白的纱衣越发让他妖媚迷幻。
沈昭还在睖睁时,鎏镜已经坐到她旁边来了,她沙哑着嗓音,低下头不叫鎏镜看到她的苦相,“你的伤可好些了?”
鎏镜道:“那次的确伤的重了,我也是不久前才恢复的。”
“那就好。总归你受重伤是因为我。”接过鎏镜递来的酒,沈昭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鎏镜道:“卜弋山。”
拔开壶塞的动作一滞,沈昭不可置信,“卜弋山?可是古神裔所在的卜弋山?”
鎏镜抿嘴浅笑,“怎么样?主人也很惊讶吧?”
“不是……苏砚送我来的吗?”
鎏镜耸肩,不情愿地说:“当然是他送你来的,你昏迷这一个月,他日日守在这里,为你抽离死气,给你吹醒神曲。”
闻言,沈昭沉默,直至佳酿入鼻再侵蚀她的意志时,她才自嘲道:“他这是何必了?算了……不提他了。”
鎏镜惊诧,“主人,他可有给你解释清楚,之前为何避你不见,为何装作不认识你?”
沈昭也不知为何,今夜的酒太容易上头,半壶尚在,已然晕感来袭。她淡淡的,浑身无力,“说了……可答案赤裸。”
酒气在鎏镜皎白的脸孔上留下韫色,他难得很正经地说:“可以我对苏砚的了解,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苦衷。”
沈昭连连摇头,满饮一口,“苦衷?或许他有吧。我本以为我和他已是一体,没什么是彼此不能知道的。可事实上,她对我做的所有都是出自他的利欲,并非真情。”
“……”鎏镜沉默不语,直至酒壶见底,他又问:“主人,若我说,苏砚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那还这么想吗?”
“为了我?”沈昭哂笑,“可是鎏镜,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
在咽下最后一口酒后,她才淡淡地说:“先前我惶恐,我怕他也彻底离我而去,所以不论再难,我都想走到他身边。可现在我发现,或许他从不希望和我走在一起,他对我更多的害怕,是……恨……”
酒壶被她磕出沉闷响声,她仰头看月,“罢了……还是……再也不要了。”
鎏镜却说:“那主人想离开这里吗?”
沈昭认真思考了会,“想,这里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有太多明知无望仍赴汤蹈火之人,我不愿再见他们逐渐消失的笑颜,这里……比外头的世界更让我难受。我原以为我能凭着后世人的记忆,改变某些事的结果,可事实却是……往后我所经历的一切皆是我前世作为,是我亲手造成的结局,我竟想着改变?”
“可这里是假的。”
沈昭却反驳,“盘古大神告诉我,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五万年前的真相。而五万年前就存在我的前世,和现在的我经历了同样的事,做了同样的选择。所以无所谓真假,只因果循环罢了。”
鎏镜也叹气,“其实我也想离开这里,不怕主人笑话,雍梁那三月简直度日如年。”
沈昭抿唇,“对不起。若不是我带你去雍梁,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也不会想起之前的事。”
鎏镜却嬉笑,“为君甘之如饴。”
沈昭侧头打量鎏镜,那双绝媚的眸子凄凉又绝情,她也问过他在他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可他始终沉默。
她拿起空了的酒壶,“感君舍命相陪。”
酒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一二栖鸟。
忽而,噼啪一阵清脆声响,但见酒壶坠地,沈昭晕倒在鎏镜怀中。
鎏镜轻叹,“主人,他恨你是真,爱你也是真。可你永远都不知道,在爱与恨里,爱超过了恨。”
他轻轻抱沈昭进屋,放在榻上,为她盖好被子。
月光穿过窗户透射到沈昭脸颊,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皮楚楚可怜,可她就是她啊,即使哭得这般伤心,那骨子里的傲气还是不掩于面。
鎏镜淡淡的,“主人,很抱歉在你的酒里我下了一味药,醒来之后你会忘掉今夜和苏砚说的话,你会忘掉我已经恢复记忆这件事。我不想让你和他有遗憾,我不想让你以后得知真相时悔痛,而我也只想做一只小狐……主人,对不起。”
卜弋山山势奇绝,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一座观音庙。
苏砚也不知,缘何裔一个修习道法之人会允许别人在他的地盘上建一座佛庙?
石阶蜿蜒,延伸进转角的山。周遭知了的鸣叫声聒噪,但空中却弥漫着香火味,这的确……消减了他心底的痛。
悠扬的钟声突兀响起,却又很自然地融进这片山峦。圣黄的墙面在月下静谧庄严,隐约可见木门中闪动着点点火光。
苏砚本不信神佛,却鬼使神差地加快步子。石缝中求生的草生的茂盛,他一概不理,径朝庙门而去。
眼见那门要合上了,苏砚忙喊道:“大师,烦请一等。”
里边烛火后的脸朴素,他的声音静如水,“施主,本刹要关门了。”
苏砚的声音沉重,眉宇紧皱糅杂悲凉,“大师,我心有一惑,百思而不得其解,大师济世救人,可否为我指路?”
烛光晃晃,那人的脸明暗交错,“施主,请你回头。”
“回头?”苏砚听话回头看,却只有来时的路,“何解?”
那人道:“施主聪慧过人,人世间少有你这般人。可你看,你一路走来从不看脚下的路,只肖本刹而来。路上花草皆生命,施主不曾低头呵护,又凭何心求我问道?”
苏砚却道:“花草为草木,我为人,我既强于他们,那便有我行我素的资格。”
那人却叹气,“施主,你虽见过天地,却不曾见众生。因而你囿于私情,愁丝难排。”
听了这话,苏砚明显一怔,“困顿私情和我有无见过众生又有何干系?”
那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缘起缘灭,般若化相。佛法尚缘,众生因缘而精彩亦因缘而寂灭,你见了众生便是识了诸般缘法。”
苏砚又问:“缘法?如何识得?”
那人好似笑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见天地众生,问心肺五感。”
“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