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又问:“你二人这是打算赴清晦令?”
沈昭点头。
陆放便说:“如此也好,此番落凤台之会九州大家齐聚,场面必然宏大。你去看看,就当是散散心,长长见识。毕竟,你陪我在雍梁几番出生入死,过着非人的日子,如今你也找到了心上之人,便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吧。”
沈昭笑着缠上苏砚手臂,又问:“大人在此垂钓,可是打算休息了?”
陆放却摇头,神光烁烁坚定不移,“非也非也,我打算明日就出发。雍梁既能被我们颠覆一次,那么我也能再搅它第二回。”
阳光下陆放骨瘦如柴,不知什么时候腰背竟有了些微佝偻之态,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全白了,更显得他整个人病入膏肓、苍白无力。
沈昭心一涩,鼻尖一酸,她躬身作礼,“黛,此番就不陪大人去了。愿大人此去平安,万望珍重。”
陆放无力一笑,日光洒来又是那么灿烂,“山高水长会重逢。”
沈昭再作一礼,抬头时与陆放的眼神撞上,“望君珍重。”
林下回头还能觑到陆放孤身垂钓的身影,沈昭心塞难当,从来离别都是这么心酸的,堪堪她这一生又都在和不同的人生离死别,这样的心酸却从未因经历的多而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阿昭,对那陆放是何感情?”
苏砚突然这么问,沈昭思忖一番,便说:“萍水相逢,以心相交,同生共死……他于我亦师亦友,我也说不上对他究竟是何种感情?不过,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他是为数不多有血有肉,循心向道之人,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我打心眼里就尊敬他。”
“如你师父和盘古的话,众生宴后诸神谢幕,这个世界便会消失。如今想来时间应也不多了,接下来阿昭如何打算?”
沈昭很认真想了会,便说:“等清晦大会结束,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吧。”
倏尔,苏砚眼珠动了动,似在盘算什么?
沈昭见状咄道:“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苏砚挑眉邪笑,“既然要隐居,我正好寻了处绝佳的去处。说来也奇怪,这个地方……”
苏砚似笑非笑,眼中又有疑惑,沈昭便问:“什么地方让你这般困惑?”
“这个地方就是易水寒!”
“什么?”沈昭惊,“原来早在五万年前易水寒那处空间就已经存在了。”
苏砚惊意久久不散,“我也没想到,易水寒居然已经存在五万年之久了。不过,那地方也算和你我有缘,不若就去易水寒。”
“嗯。”沈昭脸上挂着笑,可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盘古大神既然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五万年前的复刻,那么苏砚呢?
在真正的五万年前,苏砚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都怪她,上次惊骇于盘古大神的话,一时间竟忘了问有关苏砚的事。
苍波山。
百丈宽的大河冲开原本延绵一体的苍波山,横亘在两山之间,若是站在一座山山头全然是看不到对面的。
水声哗哗,在这山顶也不绝于耳,湿润的水风令人心旷神怡,水雾迷蒙绵绵不绝,只这样看下去仿佛画一般不切实际,山巅之上的沈昭感慨,“高山大川原来会这般壮丽。”
苏砚便说:“阿昭,好好记住眼前的山河,这般恢弘的气象是我们那个世界没有的。”
“是啊,要是天不灭神妖,想必这样的景象会有更多的看客。”
苏砚下巴指着远处对岸的山,有八条小河从那山里流出来,汇入中间的大河,堪堪又把山体隔开了九段,“阿昭,你看对面那九段孤壁。”
沈昭凝神看去,那九段孤壁非但宽度出奇得一致,最奇绝之处在于九段孤壁并不是笔直的,而是从里到外中间的间隙越来越宽,她疑惑道:“奇了怪了,这般布局?难道这八条河是自地下流出来的?”
苏砚看着那孤壁,意兴阑珊,“那阿昭知道缘何那处会被称为落凤台么?”
“你知道?”沈昭反问。
苏砚笑着,邪气四溢,竟也有种挥斥方遒的做派,他抬手指着对面的山,“这苍波山被大河冲开两段,这边这段完整平滑,堪似流水波涛状,经年累月还保持着原本苍波山的样貌。可对面那半段,却因为泛滥的地下河被冲得七零八碎。可巧就巧在,被冲乱的山体,在空中一窥便就是朱雀神鸟的样子。”
沈昭便说:“想必这九段孤壁就是朱雀尾巴了?”
“嗯。”水风缱绻,卷乱苏砚的发,他回头看她时,身后翠绿的苍波山在他眼中似水中倒影。发丝掠过眼梢,恋恋不舍便一直不去,一如往日,苏砚笑着对她说:“阿昭,明日就是清晦大会了,你期待吗?”
这句话如冷水浇灌,沈昭心下一紧,“已经要开始了吗?”
若盘古真要借这次机会杀光神族,那……接下来的场景便就是血染长河了!
“阿昭在想什么?”
“没什么……”
大河边的夜晚有着不属于荆州的冷清,苍波山下大河畔的天涯客栈据说是位绝世高人所建,自古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两人携手而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约莫有十层的高楼,平整的院落被一丈宽的小溪隔开,溪上横架了座木桥。桥的两侧竹林萧萧,溪的两畔百花争艳。
一人火急火燎从楼中出来,又疾步匆匆走过桥来,对着二人作礼,“二位真是抱歉,明日便是清晦大会,二位这个时间来,我们客栈早就没房了。”
沈昭便道:“那真是可惜了。”她回头看苏砚,“走吧,阿砚,我们吃了人生地不熟的亏了。”
只才走到门上,便有清朗的声音自高处传来。
“好友,留步。”
温声,沈昭兴奋转身,但见约莫四楼的位置,木质走廊上站着一个人。烛影下青杉似画般定格,银髻束发,马尾随微风动着。
沈昭惊喜,“季萧然,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话毕,青光幽浮,季萧然已然站在她眼前,纸扇轻扇,款步而来。
“沈黛,别来无恙啊。”
沈昭轻笑出声,“我早该想到的,此番清晦大会乃盘古圣人所下,九州再不合,也都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