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菀看着远处的重重山雾,一直到暮夜降临、大雨倾盆,而后迎着风雨,一人一骑,孤身往回走。她想说,若真到了无计可施之时,娶了便娶了吧。
若不能得偿所愿,那我只愿你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半年后,又是一个阴雨天,有人纵马自京城方向而来,手执一根素簪、一个锦囊,衣衫褴褛地跪倒在云安菀面前,未及出声便已哽咽难言。云安菀是认识他的,正是上次与先生同到南地的那名侍从。
恍惚中,云安菀好似又看到了那年的端午节,绝胜烟柳满皇都,少时的皇四女穿梭在大片大片的海棠花丛中,调皮地折下一枝花递到先生面前,再学着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的调子,来一句“鲜花赠美人”。
不知,京城的海棠花如何了?
端午休沐,女帝云安菀换了一身寻常衣裙,独自溜出了皇城,看着泗水河畔边的垂柳,嫩绿的枝条散在河面上,水流划过后荡漾开阵阵波纹,河岸上有牵手嬉笑的小夫妻,还有羞于见外男的闺中女子,戴了漂亮的幕篱后,和贴身小丫鬟一起,穿梭于人群中,街边阁楼上还有些胆大的女子,手中拿着手帕鲜花,朝下方路上的英俊公子掷去,却在对方抬起头来寻人时,又快速拿手帕捂住了脸……
一如点水玲珑色,玉容雪肌,一舞醉台城。悔不当初留住,天意高难问,少年时,往事悲白发。皇城的景依然是好景,但泗水河清澈见底的水,还是照映不出人心的。
她想说:“若真到了无计可施之时,娶了便娶了吧”。可是,若真是能弯腰屈膝之人,又何须自己忧心?若不能得得偿所愿,又怎能开开心心地活呢?
还记得那侍从脸上的神色,红着眼俯拜在地,眸中有悲伤、有愤懑、有不甘、有黯然也有失望,九尺男儿、铁一般的汉子,竟是哭得泣不成声,只因这世间最干净的人,却被泼上了最肮脏的污水,让他一夕之间名誉扫地、身陷囚笼不得出。
淫乱宫闱,多么丑陋而又令人恶心的罪名,却被扣在了先生头上?
知道母皇偏宠大皇女,却不想竟是这般的无底线。远在南地的云安菀不知,那年流花宴上,向来深受荣宠的大皇女云安君,驱步跪于殿前,请求女帝允其与卫国公世子共结丝萝,成鸾凤之鸣。
此言一出,一时间殿内皆安,片刻后,女帝开怀大笑,赞大皇女有皇家风范,更比自己年轻时的风姿,而后众臣呼应,华丽辞藻不断,称赞二人郎才女貌、可作百年之欢,实乃天作之合,更有惯于迎风而倒者,先一步朝着席面上的卫国公纪临章道贺。
要知道那可是最受女帝宠爱的大皇女,若无意外,将来定然是由她继承皇位、登基为女帝的,这纪梵音与大皇女成婚,那便是将来的女帝正君了,纪家本是京城豪族,若是再出一位女帝正君,那更是要一跃成为众豪族之首了。
众人或真心恭维或虚与委蛇道贺时,纪梵音眉头狠狠皱了皱,平生第一次认真看向那传说是女帝与最爱之人所育的大皇女,满头珠翠、一身绫罗,贵不可言,可……那又如何?不是自己喜欢的,便是再好,也抵不上一个“合适”。
没有人想到,纪梵音会这般大胆,或者说是……不识抬举。拒了大皇女亲请、女帝亲赐的婚约。
文德女帝三十一年,卫国公世子纪梵音,拒与大皇女为婚,女帝大怒,着其流放六千里,终身不得回京,众臣皆不敢言,仅卫国公纪临章一人跪地求情。幸大皇女有仁德之心,亦是真心倾慕于之,请求女帝免其流放之刑,降为宫门令,守卫大皇女所居“羽翎宫”。
昔日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如今可任人欺凌的小小宫门令,此事一出,京城中虽有为纪梵音可惜之人,更有年轻的闺中女子暗暗骂那大皇女霸道,求婚不成便报复的,但到底都是些小人物心中所想;那皇城中的女帝只觉得被下了面子、爱女受了委屈,后宫内一连几天的赏赐流水似的进了羽翎宫,朝堂上则是不加掩饰地打压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