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陶的面还不曾见过。
阮陶的态度更不知晓。
所以,每一处同阮陶有关的声音,都需得留神。
傅毖泉并非阮陶亲生。
但贺妈所言,傅毖泉这段时日一直跟着阮陶,连旅途中的琐事都是阮陶带着傅毖泉在做。看傅毖泉方才应对陆致远的模样,不仅大方得体,而且点到为止,那阮陶更不是省油的灯……
许晋安夫妇心里不免都捏了把汗,但又转念想,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绝不只是坏事。
阮陶越厉害一个人,越行事得体,才能越彰显得他们二人的无奈。
陆致远是天子的耳目,可以直达天颜。
陆致远在,就等同于天子在。
旁人的话未必能上达天子,但陆致远是直接就在天子跟前;在京中多年兴许都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许晋安攥紧藏在袖中的指尖,原本今日只是来见阮陶的,但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现实往了另一条路发展,不能坐以待毙,便只能铤而走险。
但在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跟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太容易被看出端倪,这其中需要一个契机。
许晋安拢紧眉头。
—— 探望阮陶就是最好的契机。
平安侯夫人看向许晋安。
许晋安深吸一口气,也尽量让自己平静。
“平安侯与夫人近来可好?”果然,往主苑途中,陆致远主动问起。
许晋安尽量憋红了脸,却如平日般,盖不住的怄气在其中,“还成吧。”
贺妈头疼。
陆致远目光扫过许晋安与平安侯夫人,两人都欲言又止模样,尤其是许晋安憋红了脸,是将不忿和恼意都写在脸上,但又不好发作,是因为他在。
陆致远尽收眼底……
另一端,傅毖泉与李妈终于转角。
李妈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家伙!
宫中的公公不说,还是天子跟前行走的内侍总管。
李妈早前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
李妈平日里还算几个管事妈妈里谨慎淡定的,但忽然见到陆公公,平安侯和侯夫人,多少在心中都有些慌。
要么低头,要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更勿说像贺妈那样,得体接待与应对。
但反观大小姐这处……
李妈是有些意外。
而且,这种意外,远比刚才大小姐主动要去处理府中安顿的事情更意外得多……
安顿府中之事只是内宅,即便同行的先生们需要招呼,但大抵都是熟络的;可方才的陆公公也好,平安侯与平安侯夫人也好,早就不是内宅范围了。这些人和事,老夫人应对不了的时候都是宋伯在应对,方妈出面的时候都极少有。
大小姐,方才怎么做得这般妥当得体?
李妈眼中,大小姐从未有哪个时候,像刚才一般……仿佛就是她自己一直想要的,真正的世家贵女出生。
不,应当是,比许多世家贵女都要更沉稳聪慧……
这种感觉,李妈就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或者是,大小姐早就不是她固有印象里的那个大小姐;只是一叶障目,这一路上,她看到的大多是她最担心的,大小姐师承郭大家,跟随郭大家学画画之事;反而忽略了,其实在这之外,大小姐身上的变化。
大小姐身上潜移默化的,好像是越来越多夫人的影子。
但其实,李妈忽然意识到,原本夫人与大小姐之间也差不了三四岁……
虽然夫人是大小姐名义上的母亲,却实际年纪相仿。
就像小一些的孩子有时候并不愿意听家中长辈的话,却愿意听大一些孩子的话一般,因为小一些的孩子会自然而然崇拜大一些的孩子,会去效仿他们的言行举止,久而久之,两个人的习惯会越来越像……
而夫人同大小姐之间就差了三四岁,但与大小姐而言,早前府中只有老夫人这样的长辈,老夫人自己都有些糊涂,大小姐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大小姐是不可能去效仿老夫人的。
而夫人虽然来府中的时日不算长,但夫人来府中做的,一件件,都在慢慢改变着大小姐的想法,让大小姐信服,也让大小姐虽然嘴犟,但打心眼儿里愿意听她的,也会慢慢效仿她。
就像早前从来不喝白茶,现在哪一日不喝白茶都不习惯……
但李妈没想到的是,她以为的效仿,其实已经在旁人,至少是她看来,已经大方得当,不输世家嫡女的眼界和气度。
李妈心中欣慰着。
也头一次让李妈觉得,这种欣慰,要远比大小姐攀上一门好亲事要来得踏实得多。
夫人说过,自己有底气,腰板才会硬。
李妈是忽然觉得,大小姐身上,正渐渐有了这种底气……
李妈心里偷偷欣慰着,也悄悄看向傅毖泉。
傅毖泉正想着方才遇见陆致远的事,没有留意到李妈这处。
她方才特意没有同陆公公套近乎。
虽然陆公公是新帝跟前的行走,旁人想多接近都来不及。
但母亲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但凡在这类谈吐温和,笑容与举止得当,又身居要职的人跟前,不要想着小聪明,主动谄媚也好,讨好也好。
对方阅人无数,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只要你带着目的开口,那可能在你开口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将你的目的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喜欢你,可能会觉得你聪慧,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而是少之又少。
能被你撞见的机会,恐怕更少。
如果对方客观看待你,可能会想你年少,急功近利都写在脸上,但是也许不会为难你。
但你也未讨得任何好处。
假设对方若是一个冷静,谨慎,或者苛刻的人,那你此刻在对方心中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得不偿失。
欲速则不达。
越想说,越要克制说,听对方怎么说。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