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了,母亲~”傅毖泉拎起裙摆,雪天里,快步留下一连串脚印。
阮陶没有折回屋中。
方才听傅毖泉说完凌波阁中的详细始末,再加上早前许晋安和曾梅云口中的话,庄王妃身上有太多东西值得反复揣摩……
傅毖泉寄养在南平侯府,庄王妃前后态度的转变,除了看到傅毖泉身上有她希望看到的影子,一定还有重要的一条,庄王妃自己位置和情绪的转变。
狸猫换太子这种事不仅会发生在宫中,也会发生在所有高门邸户的明争暗斗里。
庄王妃用自己的女儿换了一个“儿子”。
而后聪慧的“儿子”夭折……
但庄王妃却凭借支持天子登基,坐稳了自己在京中的位置,堪比太后。
但毕竟,不是太后……
只是,“儿子”夭折,辛苦算计的一切到头来付之东流,又亏欠女儿的这种心情拉扯中,还能清楚得参与到皇位的更迭斗争中,庄王妃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人。
但是,天子就简单吗?
阮陶一点点踩在雪地里,有时候踩成一个花瓣形状,有时候踩成一个狗爪子形状,但脑海里的思绪没有停下来过……
用曾二的话说,天子早前与庄王府的关系不算好,反倒是庄王妃的儿子夭折后。
不难理解。
庄王府没有了继承人,但庄王府的影响力还在,对天子来说,没有了继承人的庄王府不是威胁,是助力!
对庄王妃来说,“儿子”没有了,庄王府的影响会不断下滑,但如果绑定天子,各取所需,对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是双赢!
所以,庄王妃与天子有完美绑定在一起的利益基础,除了不奉庄王妃为太后,天子旁的都可以给。
这是利益交易。
人有利用价值,旁人才会同你做利益交换。
这是基本的商业逻辑。
但她总觉这其中少了点什么,就是少了点意思……
贺妈不在身边,就没有人会提醒她不要一直踩雪;她同傅毖泉单独来了苑中,让旁人不要跟来,贺妈不在,就不会有人一定要跟来,唠唠叨叨让她赶紧回去。
这一瞬间,阮陶是有些怔忪的。
有些东西是慢慢习惯的。
习惯之后,再要抽离,便会很难。
就像贺妈与她一样……
但她知晓,眼下更需要贺妈的,是芣苢。
入京之前,她就想过京中不是平静之地,如今仅御史夫人和庄王妃这处就证实了她早前的猜想;而傅伯筠的死,南平侯府就是旁人眼中的“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杯羹,手段不会比庄王妃对付钟妈宁妈弱。
所以,或许,傅芣苢这处开启的并不是地狱级副本,而是,在原书中的剧情提前……
这个念头让阮陶停下脚步,一直停留在雪地中没有动弹过。
原书中,傅伯筠没有战死,但原主同家中闹得不可开交,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府中几个孩子,再加上还有朱氏这些人从旁怂恿,最后傅伯筠同原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最后含恨而终。
含恨而终,这个字眼过往她看,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眼下,无论是傅伯筠还是原主身边的人,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再是纸片人。
所以,她很清楚,傅伯筠不会逼死原主,而原主身边有贺妈这样的人,原主要被逼死也很难。这一点,朱氏做不到,老夫人也没这个胆,能这么利索,干净,不留一点余地的人,现在出现了一个……
不知为什么,阮陶心底越渐笃定。
庄王妃光是见钟妈和宁妈敢同傅毖泉对峙,就这下了这么重的手。
而原书中,傅毖泉的性子同原主是一定对付不到一处去的,原主甚至会同傅毖泉正面开撕。
傅伯筠同原主的婚事,原本就是傅伯筠同阮涎沫之间的相互背书,而随着原主的死,这种背书破裂。
阮涎沫是天子近臣,这层背书的破裂,导致了天子同傅伯筠之间的矛盾加剧,并且少了阮涎沫这层调和,越发激烈。也就是说,原主的死给了傅伯筠重创!
如果没有后来的容连渠,天子同傅伯筠鱼死网破,那无疑于天子也断了后来的一条臂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主导这一条的如果是庄王妃……
阮陶深吸一口气。
如果庄王妃的女儿,因为不争气,让她失望,她将自己的女儿杖毙了;那要清理掉拦在自己外孙女眼前的拦路虎,再容易不过。
但庄王妃应当清楚,她与天子是同盟,她做这件事对天子并没有好处,甚至会让边关不稳,但还是做了……
那会不会,阮陶心中愕然。
如果庄王妃从一开始,就是借天子之手铲除其他皇子,送天子上位;而天子又是女子,再将天子拖下马……
阮陶脸色微变。
如果同是女子,天子都坐了皇位,那……
阮陶头皮越渐发麻。
所有人,都觉得庄王妃是好人。
所有人,都依赖庄王妃。
所有人,都敬重庄王妃,出了任何事端,庄王妃都可以出来主持大局。
如果天子是女子都可以,那……阮陶脑海中嗡嗡响着,甚至幻听了布谷鸟的叫声。
阮陶脸色苍白。
但知晓庄王妃和傅毖泉秘密的人,只有老侯爷和傅伯筠。
然后傅伯筠死在边关了……
阮陶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一般搅在一起,剧情发生的剧变,很可能让之后的剧情一点点提前了。
天子能与傅伯筠和解,除了容连渠在一旁斡旋,还以为他们对付了共同的敌人,产生了君臣之间的信赖。
但是现在,傅伯筠死了,容连渠还在边关……
庄王妃隐忍这么久,任何事情都不留把柄,这次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教导傅毖泉,背后是十拿九稳,才会忍不住欣喜,在傅毖泉这里露出端倪。
也就是说,在原来的剧情中,原本应当在后段才会出现的庄王妃同天子之间的对决,随着剧情的剧变,提前到了现在,眼下,马上就是的年关。
没有傅伯筠了,也没有容连渠,甚至,曲少白都出使了,许晋安离京了,京中只有一个曾梅云……
阮陶攥紧掌心,四面楚歌,毫无头绪中,布谷鸟的声音再次响起,阮陶缓缓转眸,看向屋顶处。
夜色昏暗,繁星黯淡。
屋檐下的灯光缓缓照出了那张清秀里带了几分俊逸的脸……
阮陶眼底微暖。
屋顶处,容连渠单膝半跪着,环臂里插着剑,低声道,“夫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