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可怕的事实,仿佛看破生死一般全然不惧。他推开阿尔弗雷德,提着鸟笼走上了甲板,继续筹备公会的葬礼仪式。
“哼,那些海鸥,怕是他留给自己的吧,坐以待毙的家伙!”胖乔治瞪着梅森的背影,不屑地说道。
“我可不愿意坐着等死。”阿尔说,“不如学路德的样子,搞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你别冲动!”胖乔治怒斥道,猛地拍了阿尔一拳。随后,他不甘心地叹道。“算了,这事现在还没有个定论呢,你先把武器都准备好,万一老爷那边真的谈崩了……那咱们就壮烈一把,拉几个海盗垫背,也不枉过这一辈子了。”
阿尔沮丧地点了点头,心情渐渐归于平静。他感觉自己变得和路德一样,有了些痞子气息。这与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相差实在太大,却又真正给予他莫大的勇气,以面对险恶的前途。正是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他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审视自己的经历,回忆所有的喜怒哀乐。
老乔和阿尔回到了船上,开始筹备着最后的拼死一搏。那些自大的海盗们大概以为淑女号已是落网之鱼,对他们的监视非常松散,即使看到甲板上有人在摆弄枪支和火炮,也只是鄙夷的笑笑,不以为意。
不一会,船上每一个水手、探险家,甚至女人和孩子都武装了起来,艾米丽握着一把厨刀,浑身颤抖,祈祷保佑,安妮乖巧地倚靠在她身边,细细的小手里握着两个小型炸弹,给人强烈的反差感。耶米尔忙碌地检查火药和烟雾弹的储备情况,像个大人一样奔走于各层甲板,指导水手们搬运战斗物资。整艘船已完全处于紧张不安的备战状态,唯有梅森从容不迫地来回货车与甲板之间,誓要凑齐一百只海鸥,好进行祭奠仪式。这些聒噪的鸟儿挤在甲板的角落里,咕咕叫着,将人们烦躁的情绪放大了一百倍。
“要是他再弄鸟上来,今晚咱就吃烤海鸥吃!”胖乔治抱怨着,勉起袖子朝梅森走去。
当第一簇水花冲出海面,直上云霄的时候,还没有人注意到已然逼近的危机。商贩们疑惑地看向海平面,发现两艘扬着灰帆的军舰正吐着火舌,朝岸上发射炮弹。
“敌袭!”一个机灵的海盗反应过来,大叫着开始跑动起来。紧接着,岸上的一些房屋被炮弹击中,顿时粉身碎骨。码头陷入一片混乱,海盗们丢下了货物,拿起武器,跑进附近的防御工事里。商贩们则忙着收拾货物,即使四周已是硝烟密布,也无法动摇他们保卫财产的决心。
阿尔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想起了银港遭袭后的惨状,不禁捏紧了拳头。海盗袭击,海军袭击,对于无辜的人而言,哪有什么正义与公理可言?人们渴望英雄,而这一次,他便要当这个英雄。
“把船开起来,准备应敌!”他大声喊道。
淑女号其实有这样一个问题,那便是船员的行动步调无法保持一致。毕竟,霍尔冒险团的成员都是小有成就的冒险家,从来就不屑与粗鲁的水手为伍。这是时代下的常态,是人与人之间无法平等以对的遗憾现实。当奴隶买卖都成为合法合规的生意的时候,谁还能苛责一群肤色、语言、文化各不相同的人能够和谐相处呢。因而,即便罗伯特与布莱恩一团和气,他们底下的人却互相对立。再加上巴德老爷这个肆意妄为的船主时不时给人添堵捣乱,更加深了一般船员间的矛盾。
此时此刻,能够镇得住场子的罗伯特先生和布莱恩船长都远在海盗的小屋里,淑女号上没有一人能够制止冲突的发生,阿尔这一席自以为是的话,非但没能整合这个支离破碎的团体,反而点燃了矛盾的导火线。
“我凭什么听你的?”一个探险家鄙夷地嚷道。“一个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闯出多少麻烦事来,心里还没数呢。”这人也是个富家子弟,所说的话代表了他这类人心中普遍的观点。不过,这至少会令阿尔感到欣慰,因为他真正与自己所处的地方划清了界限。
“嘴巴放干净点!”水手这边听到挑衅,一个个顿时都围了过来,这些皮肤黝黑的男子汉们,平时就很照应阿尔,对这位少爷甘愿放弃富足的生活而跑来吃苦磨砺的行为也是敬佩有加,看见那些自命不凡的探险家出言不逊,一个个都气得火冒三丈,跑来给阿尔站场、撑腰。
“兄弟们,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啊!海盗都打上家来了。”阿尔又是感动,又是气恼地说。
“我们可不管,这条界限一定要划清了,我们可不跟这帮汗臭熏天的水手们合作!”一个态度恶劣的探险家大声喊道,其他人纷纷呼应。
“好啊,我们也早受够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了,一个个懒惰无能,坐享其成,要不是主子名声好,你们根本混不出什么名头来!”
“怎么,羡慕啊,不服吗?我就算是混吃等死,也比你过得逍遥自在,擦你的甲板去吧,下等人!”
“别再吵了!”阿尔徒劳地呼喊着,却架不住双方愈演愈烈的肢体冲突,而远处的炮声又他感到后背发凉,这才感受到,一个强大的领导人,对团队是有多么的重要。
“阿尔少爷,你应该让他们接着吵,这里吵不完,等全部人下了地狱,还可以继续吵。”一个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从船舷处传来,吸引了争吵双方的注意力。
阿尔松了口气,赞叹地望着那个冷酷的身影。那是梅森,他依然从容地打理着他的鸟笼,神情不怒自威,那修长的身形透出威武的气质,把一船的人镇得哑口无言。
“你们不是要分清界限吗?简单,等那海盗的炮弹把这船劈成两截,你们不正好可以分手了吗?”
一个胆大的胆大的探险家回过神来,对梅森大骂道:
“你这不识抬举的乞丐,敢在这里口出狂言,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丢水里去喂鱼?”
水手们虽然没有探险家们的底气,却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觉得一个公会的乞丐在这里大言不惭,未免太过离谱了。只是没等他们发表意见,梅森就猛然回过头,手里仍提着个鸟笼,慢慢朝那位对他出言不逊的探险家走去。他浑身散发骇人的寒气,将走过的甲板冻得咯咯直响。
“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勇敢的探险家毫不示弱,往梅森走去,只是,他的威胁还没说完,梅森的鸟笼便猛地砸在了他头上。梅森下手狠毒,鸟笼的栏杆都弯了进去,受惊的海鸥在笼子里疯狂扑打翅膀,几根的羽毛掉落出来,正好落在探险家翻白的眼睛上——他竟然被打昏了过去。
其他人纷纷围了过了,怒气冲冲地瞪着梅森,然而,别说动手了,他们现在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这虚假的阵势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显得苍白而无力。
“先生们,现在真的不该再内斗了,有这力气,不如拿起武器,去跟那边的海盗打一场呢!”阿尔揪心地喊道,在这世上,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便是本应同仇敌忾的伙伴们为了点小事而针锋相对。他当然理解梅森的愤怒,在伦敦的时候,淑女号只顾着逃命,莱德和梅森没法去找伦敦公会寻仇,而现在,他们迎来了最好的,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
但即使是像阿尔弗雷德那样崇尚英雄主义的人,也明白现在必须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好在,探险家和水手们大多也是明事理的人,他们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对抗的目标已悄然改变。水手们升起船帆,把火炮伸出炮眼,探险家们将武器磨得铮亮,摩拳擦掌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干得不错,阿尔少爷,我对你可是刮目相看了!”胖乔治挥起大手,把阿尔拍得站立不稳。梅森也抑制了怒火,将笼子丢到一边,来到船舷处望着袭来的军舰。
“美洲贸易公司,外籍军团,两艘军舰,来侦查的,我没有看到海神号的踪影。”梅森说。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在不理智的闹剧结束以后,紧张的情绪在淑女号开始蔓延,无论是水手还是探险家,都对自己愚蠢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们拱手让出了迎敌的宝贵时间,现在,淑女号已然进入了军舰的射程,却仍然没能扬起风帆,被攻击是早晚的事。好在,那两艘美洲贸易公司的军舰看上去火力并不强劲。
“怎么办?”阿尔问梅森,梅森则严肃地打量着他。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发挥你的本事,阿尔弗雷德·威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