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海盗的民主!我们要投票,要表决,要决定我们共同的命运!”
“对!”
“那么现在,就我亨利·巴斯克船长做出提案!本人提议,由红毛猴子克劳担任淑女号船长,富家少爷阿尔弗雷德担任贵妇号船长!”
这一次,回应他的只有淅沥的雨声。亨利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就像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一样,全身心地感受这熔岩升温带来的快感。
“……这是一个大胆的提案。”罗伯茨第一个打破了沉默,闭着眼睛说道,语气从容不迫,仿佛这场民主与他无关一样——但事实绝非如此。
“那么,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亨利船长。为了保护民主,我会成为另一方的旗帜,好让大海的子民们在投票时没有后顾之忧。我反对你的提议,理由无他,这两人都是无足轻重之辈,且没有航海经验,他们无法驾驭一艘载满了恶徒的帆船。因此,为了寻宝着想,你应该启用更有经验的船员来担任船长一职。”罗伯茨用茶匙优雅地搅动茶杯,话里充满了理智的建言。
“记上。”亨利微笑着说道。记录员安迪点了点头,他展开一块湿透了树皮,用刀在其中一头刻了道痕迹。
“这太荒谬了,我反对!”巴德老爷猛地站起身来,碰倒了桌上的茶杯,浅红色的茶水顺着圆桌边缘往下流淌,然后与雨水合为一体,争先恐后地往寻找甲板渗漏的空隙,或是长途跋涉跳入海洋。
“因为我是船主,布莱恩是我的船长,他熟悉我的船!克劳也不是不行,他可以打个下手,但他不能站在我们头顶上发号施令!”
“呵呵,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克劳鄙夷地问道。巴德老爷却不甘示弱:“这并非私人恩怨,克劳,我的朋友,只是,为了寻宝,我同意罗伯茨的想法,你和布莱恩船长比实在差太远了。”
亨利被逗笑了,似乎他很喜欢引起这种内部分裂的景象。
“虽然,你甚至不是个该死的海盗。”他笑着说,并引起了一阵共鸣的大笑,“但姑且也记上你的一票吧。安迪,好好记上,他也是认真为寻宝考虑的。”
安迪点点头,默默刻上了另一道刀痕。
在这档子间隙里,甲板上的海盗们开始讨论起自己的票向。这很纠结,因为有黑色准男爵坐镇,他们可以实现难得一次的“民主”,至少比以往的无数次被迫表态要民主得多,就算忤逆的船长的意向,他们也有新的靠山可以投靠。因此,他们开始比以前更认真地思考起来。
一个问题在于,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不认识克劳,而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阿尔弗雷德是哪根葱。几个机灵、贪婪又懂得拉帮结派的家伙本来就在盘算自己当上船长的可能性,并提早游说,拉拢关系。但现在,亨利船长却让一个新来的乞丐和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担任要职,这令他们很不好受。
当然了,与往常一样,这种思考只持续了一瞬并消失了,这源于他们对亨利船长过往的辉煌履历的信任。船长总有他自己的复杂考量,无法理解的是其用意,可以理解的是每每都能达成的好结果。
“就是他了,那个阿尔什么的。”一伙人做出了决定。
“眼光要放长远,你什么时候见过船长坑害我们了!”另一伙人也明确了票向。
民主这个口号虽然诱人,但在利益面前,民主并非普通人的首选。
一只只手举了起来,伴随着坚定的赞同声,仿佛他们全都理解船长的想法;仿佛那是最英明神武的决定,完全不需多做考虑;仿佛只要不赞同那两个不相熟的人当船长,便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异类。
已经没有记录票数的必要了,安迪丢了刀子,把眼前的场景印在的脑海中,打算一回到干燥的船舱,便将其写在本子上,供后世研究瞻仰。他已经悄悄地想好了这一章的标题:民主的另类高级形式。
而在远离艉楼的船舷处,淑女号的骨干成员正为事态的发展感到忧心不已。
“他这是什么意思?”罗伯特先生皱着眉头,不解地望着艉楼上的得意身影。“鬣狗为什么会让阿尔少爷当船长?”
“哼,谁人能知疯子的逻辑?”莱德轻蔑地说。“也许只是心血来潮,也许是要更好地控制我们,但不管如何,阿尔弗雷德少爷和克劳算是走运了。”
“走运,我可不这么想,船长意味着责任与担当,而与海盗为伍等同于与绞架同行……这不是阿尔少爷应该接受的差事。”罗伯特嘟囔道。
“他没有选择。”莱德轻轻地回应。
阿尔弗雷德站在另一端的船舷处,因此没有听到二人的话,当然,夏洛蒂小姐也正激动地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但阿尔的耳蜗排干了所有的雨水,又过滤掉了其他的杂音,只保留了对此情此景的感受——起初是一种空洞的状态,再被激动的情绪填满,最后被浓浓的不可置信感拉回到了现实。
“我来当船长?”他大叫着,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受惊的海盗们吐出粗鄙的言语,一些不服气的还拔出了短剑在空中比划。阿尔没有理会这些无聊的威胁,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办,于是铆足了劲往人群中挤。
“等待,阿尔少爷,别冲动!”老乔急忙伸手,却抓了个空,一瞬间,阿尔消失在海盗之中,唯有此起彼伏的谩骂和阿尔持续的高喊可以大致标识他的位置。
“你是说真的吗,亨利·巴斯克,要我做船长?”
如同一场艰难的朝圣,阿尔前进三步,就被人挤压着倒退两步。如上所述,几乎没有人认识阿尔弗雷德,此外,也几乎没有人会为不讲礼貌的年轻人让路,海盗也不例外。在碰撞中,阿尔被打破了鼻子,蹭掉了鞋子,扯掉了帽子,艉楼就如同海市蜃楼,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到达。
但是阿尔的心,已经飘到了艉楼之下,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在历经艰难以后,他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欲望,而海盗满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