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小姐开始了紧张的筹备,她专注地研究图纸的其他信息,不漏过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对别人的问候或关怀置之不理。有时候,克劳会加入她的行列,故意提出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或认真地用理智来开导她。但他大可不必如此多虑,坚强的夏洛蒂小姐不断散发的学者气息,就像一支安神的药剂,反而令处境同样艰难的其他人感到镇定和安心。
蜕变,这是淑女号此时的状态。与巴德老爷在时的欢乐气氛不同,现在的淑女号正在紧张备战,不管是强势能干的莱德,在从海盗处分发到武器以后,便始终带在身上。
这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但总的来说,他们还撑的下去。
海峡的航道狭窄而蜿蜒,沿着海岸线行驶,水势势必会复杂多变,但这一段路仍备受商船亲睐。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国家的商船,但他们对阿尔等人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三船帮航行的速度更慢了。海峡两边的山峦缓缓接近,又慢慢远去,平缓的水流让人感受不到晃动,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一切看起来都像一副静止的画。但水上的气温与人心的温度,却不像这画面看起来那般温暖。每个人都感到一丝凉意,这是一种混杂了紧张不安与激动不已的宛如灵魂脱离肉体的恍惚感觉。在这种天气与心情的作用下,许多人都更愿意待在室内。
阿尔弗雷德被解除了船长的职务——这就像开玩笑似的,草率得有些过了头——于是又恢复了厨师的工作,他整天都待在厨房,目光呆滞地看着艾米丽料理的背影。与夏洛蒂和莱德一眼,他也手握利剑,为即将到来的冒险而感到焦虑。
在女王号的甲板顶上,巴德老爷正站在船舷边,哆嗦着把身上的毛皮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南美洲正值夏天,但是麦哲伦海峡的高纬度,着实令气温骤降到了一个并不舒适的范围。一张复制的“船票”被钉在了船舷的栏杆上,令巴德老爷得以将双手塞进大衣里保持温度,同时阅读图上的信息。他是个急躁的老头,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到达藏宝的地方。而罗伯特望着老友的背影,值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正如船票显示的那样,目的地不远,即使是乌龟爬行,他们也快到了。在1月19日这天,他们通过了一道宽敞的峡口,发现往来船只的数量已经明显减少,可供休整的天然沙湾也再难见踪迹。继续深入海峡,火地岛的山峦开始朝着高处进发,地貌也逐渐丰富起来。从内陆通往海边的谷地里长满了树木植被,将群山之间的空隙填补得郁郁葱葱。两百年前,斐迪南·麦哲伦的船队留下了宝藏,告别了火光。而如今,亨利·巴斯克率领的船队来到此地,去寻找价值不菲的伟大宝藏。
淑女号上,驻点的海盗卡特走上了艉楼,宣布指挥官的命令。
“全员准备战斗,火炮瞄准右方!”
于是,由海盗们驱使着,炮手们将八门侧舷炮推出了炮孔,指向了空无一物的岸边。
“怎么回事?”夏洛蒂小姐走出了船长室,朝着卡特和莱德喊道。卡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听令行事。
这时候,水手长奥拉夫带着瞎狗和夏尼来到了淑女号上。
“小姐,请睁大眼睛,你绝不想错过接下来的壮观场面。”瞎狗猥琐地说道。
“你是说像你那样睁大眼睛吗?”夏洛蒂冷冷地回应,令对方顿时气急败坏。
奥拉夫水手长没有理会这有的没的骚乱。他下令扬帆,无视暗礁的危险,快速跟上另外两艘船的速度,他们很快地越过海湾,依靠激流与峡风转向,速度之快几乎要把人甩出甲板。
克劳稳住了脚步,极力克制着呕吐的冲动,他看到了海湾另一头的景象:没有沉船湾的海盗船,也没有科伦大人的无敌战舰。换言之,那里并没有看起来像是敌人的船只,有的只是十余艘普普通通的商船。商人和水手们在这个小型的贸易码头上来来往往,讨价、还价、搬货、卸货……这繁忙的景象与英国任何一座港口都别无二致。
但是克劳只看一眼便明白了,这些商船经过了精心的包装,其内在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无辜。理由很简单,他们的行为举止都太眼熟了,那是英国的地下做派,而绝非西班牙人殖民的港口理应存在的风景……再换言之,这些人都是恶徒,是强盗,是伦敦公会与沉船湾的走狗,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本来就偏僻的海湾才会聚集了如此多的船只。
而如今,这些家伙都着了亨利的道。克劳暗自感叹鬣狗的深谋远虑,一些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渐渐清晰起来。难怪巴德老爷能在万念俱灰之际得到救赎的船票,难怪亨利会如此慷慨,全无保留地贡献出他的所有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只是虚伪的假象而已。从他们还在海峡的废弃教堂起,亨利就铆足了劲,要把藏在三船帮内部的奸细给逮出来。或者,就算引不出老鼠,也要把跟随而来的害虫们全部清理。他无比耐心地挖掘陷阱,终于在此地遇上了对手。
“厉害!”克劳不禁拍手叫好,亨利的布局,就像一场激动人心的赛马,到了最后冲刺时分,方给人最热烈的回应。
奥拉夫阴险地笑了起来,他举起了手,一旁准备传令的夏尼则深吸了一口气。
“不!”
夏洛蒂小姐叫喊着奔上了艉楼。
“不……不……不!”克劳摇着头,也往那边跑去,想要阻止好心的小姐。夏洛蒂一向聪明,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反而看不透那些蹩脚的伪装呢。
“小姐,我们要攻击的是敌人,请你冷静一些。”瞎狗假装劝解,眼中却已露出凶光。
“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但是那里也有毫不知情的平民!你们也要攻击吗,就像在银港那样?”
“有什么不可,我们是海盗,无法无天的暴徒!”瞎狗的语气已近乎警告,只要小姐敢再还口,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夏洛蒂小姐并不惧怕威胁,她继续前进,却遭到了瞎狗的拦截,接着,奥拉夫水手长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她脸上,将她打到在地。
“不!”克劳怒吼着,三两步跃上了艉楼。方才对亨利的钦佩之情,在一瞬间化为灰烬。他心里的野兽在疯狂咆哮,怂恿他将奥拉夫碎尸万段。这时候,路德维希和胖乔治也冲了上来。三人怒火中烧,再也顾不上什么后果,随时准备与施暴的海盗拼个你死我活。
正是在这时,淑女号前方传来了炮击声,及时制止了他们的冲突。众人急忙扭头,看到海弯的岸边已经一片混乱。
“瞧啊!”奥拉夫兴奋地大叫,“这才是海盗,这才是鬣狗,这才是我们的做派!”